病房里和岳做了

发布时间:2025-12-31 16:50:24 来源:原创内容

病房里和岳做了

老岳的病房在走廊尽头,窗户朝西。每天下午,阳光会斜斜地切进来,把他花白的头发染成淡金色。我推门进去的时候,他正眯着眼,看那束光里浮动的灰尘。

“来啦?”他没转头,声音有些哑。

我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,拧开盖子。鸡汤的香味飘出来,混在消毒水的味道里,有点突兀,又莫名妥帖。“妈熬的,让您趁热喝。”

他嗯了一声,还是没动,目光跟着那些灰尘上上下下。“你看这些灰,”他忽然开口,“平时在家里,怎么也看不见。到了这儿,有光这么一照,全现形了。”他顿了顿,像在咀嚼什么,“人大概也得这样,被什么‘照’一下,才知道自己里头飘着些什么。”

我没接话,只是盛出一碗汤。我知道他说的“照”是什么。叁个月前那场突发的心梗,就是那束猝不及防的强光。

他慢慢转过来,接过碗。手有点抖,我下意识想去扶,他却稳稳端住了。吹了吹热气,喝了一口。“你妈的手艺,没退步。”他评价道,像个美食家。然后,他放下碗,看着我说:“这两天,我跟你妈商量了个事。”

我心里咯噔一下。病房里的商量,总让人联想到不好的方面。遗嘱?治疗方案?我的呼吸不自觉屏住了。

“别紧张,”他竟笑了笑,眼角的皱纹堆迭起来,“不是啥大事。就是……我想把老家那套木工家伙事儿,都搬到你们新房的车库里去。”

我愣住了。完全没想到是这个。

老岳以前是个木匠,手艺极好。后来我结婚,买房,他拿出大半积蓄,那套伴随他几十年的工具,也就慢慢封存在老屋的杂物间里,落了厚厚的灰。我以为,他早就“告别”了那个身份。

“爸,您这是……”

“我跟你妈算了笔账,”他打断我,语气平静,像在说别人的事,“这次住院,钱花得像流水。我这身体,往后怕是也干不了重活,但手闲不住。”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,“这儿闷得慌。总得找点‘抓挠’。”

“抓挠”是他老家的方言,意思是“寄托”,是“能实实在在握住的东西”。

“我想着,”他继续说,目光又飘向那束光,“车库收拾个角落出来。我有力气的时候,就下去摸摸那些刨子、锯子。给你们打个小板凳,修个抽屉什么的。万一……万一我哪天不在了,那些东西,你看着办。留个念想,或者扔了,都行。”

他说“扔了”的时候,语气很轻,但我听出了里面的不舍。那不是对物件的不舍,是对他那一身本事,对他用双手创造过无数结实、美观事物的那段生命的不舍。

病房里安静下来。只有监测仪规律的、轻微的滴答声。阳光移动了一点,照在他输液的手背上,皮肤薄得能看见青色的血管。

“爸,”我听见自己的声音,有点干,“车库我明天就收拾。给您弄亮堂点,安个大灯泡。您的工具,一件都不会少。”

他看了我几秒,然后长长地、舒坦地吁了口气,好像终于放下了什么很重的东西。“那就好。”他又端起碗,这次喝得顺畅多了。

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。在这充斥着药水味和未知恐惧的病房里,老岳做的,不是安排后事,而是在规划“生路”。他用他熟悉的、热爱的方式,在为自己搭建一条通往以后日子的、小小的栈道。哪怕这条栈道,只是从病房通到家里的车库角落。

那束光里的灰尘,还在不知疲倦地舞动。老岳喝完了汤,把碗递给我,意犹未尽地咂咂嘴。“明天,”他像是自言自语,又像是对我说,“要是精神头好,我得琢磨琢磨,给小孙子做个啥玩具。那种木头的,不会坏的那种。”

我点点头,拧紧保温桶的盖子。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,好像被这平常的对话,悄悄撬开了一道缝,透进来一点类似希望的光。这或许就是面对生命无常时,最朴素也最坚韧的抵抗——在病榻旁,商量着如何继续生活,用一把老旧的刨子,对抗时间的磨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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