沣满的媳妇1中文幕
沣满的媳妇
说起沣满,咱们村里没人不竖大拇指。那可是个实实在在的老实人,干活一把好手,就是性子闷,叁棍子打不出个屁来。他爹妈走得早,叁十好几了,屋里还冷锅冷灶的。大伙儿都替他着急,心说这么好个人,咋就说不上个媳妇呢?
那年开春,村里忽然就热闹开了。为啥?沣满从外头领回来个媳妇!这消息可比开春第一声雷还响。那媳妇叫小芹,模样算不上顶漂亮,可收拾得利利索索,见人就笑,一口一个“叔”、一个“婶”地叫着,甜得很。尤其是那双眼睛,亮晶晶的,像会说话。村里人看着,心里都替沣满高兴,这光棍汉的日子,总算熬到头了。
可这高兴劲儿没过多久,一些闲话就像地里的杂草,不知不觉冒了头。有人嘀咕,说这小芹太“活泛”了。沣满在田里埋头苦干,她倒好,叁天两头往镇上跑。问她去干啥,就说买点针头线脑,看看有没有零活做。她嘴甜,在镇上好像也认识了几个人。村里那些婶子大娘,聚在村头老槐树下纳鞋底的时候,话里话外就带出点别的味道。“你看她穿的那衣裳,比咱们时新多了。”“沣满挣那几个钱,经得住她这么花?”
沣满呢,听见风言风语,只是蹲在门槛上,闷头抽他的旱烟。有人试探着问他,他就咧咧嘴:“小芹……她心里有数。”那神情,说不上是全然信任,还是带着点无可奈何的认命。他太珍惜这个家了,珍惜到有点怕,怕自己一句话不对,眼前这热乎日子就散了。小芹察觉出他的闷闷不乐,晚上收了工,会特意给他烫壶酒,炒个鸡蛋,柔声说:“满子,你别听外头瞎说。我就是想看看,除了种地,咱家还能不能有个别的进项。光靠那几亩地,啥时候能把房子翻新了?”
话是这么说,可人心里的疑窦,就像种子落了土。直到那件事发生,才把所有的嘀咕推到了顶点。那天,镇上逢大集,沣满家的表亲在集上看见小芹了。她没在买货,倒是在跟一个穿着体面、像是个小老板模样的男人说话,两人站在街角说了好一阵。表亲留了个心眼,没上前,回来就悄悄把话传开了。这下,村里可炸了锅。说什么的都有,最难听的,直指小芹不守妇道,怕是沣满“管不住媳妇”。
沣满那张黑红的脸,一下子变得灰白。他扛着锄头回家,脚步沉得像是灌了铅。推开家门,小芹正蹲在灶前烧火,锅里炖着肉,香气扑鼻。她抬头,脸上还沾着一点灰,笑着问:“回来啦?今儿咋这么晚?”沣满看着她的笑脸,那质问的话在喉咙里滚了几滚,硬是没吐出来。他“嗯”了一声,把锄头靠在墙边,心里却像有一把钝刀子,慢慢地割。
那晚,两人对着吃饭,桌上难得的肉也没滋没味。小芹瞅着他,忽然放下碗,很认真地说:“满子,你是不是听说啥了?”沣满不吭声,只扒拉着碗里的饭粒。小芹叹了口气,起身从屋里拿出一个布包,打开,里面是几卷钱,还有一些花花绿绿的纸片。“你看这个,”她抽出一张纸,“这是我跟镇上皮鞋厂谈的,他们厂里工人多,工作服磨损快,我揽下了缝补的活,按件算钱。今天集上碰见的,就是厂里的管后勤的主任,我跟人谈价钱、定规矩呢。”
沣满愣住了,抬起头,直直地看着她。小芹接着又说:“这些钱,是我这两个月挣的,加上你给我的,我攒下了这些。我寻思着,先攒钱买台缝纫机,那样活儿做得更快。等钱再多点,咱把房顶的瓦换了,省得下雨天老漏水。”她的语气平平常常,好像在说今天白菜多少钱一斤。可沣满听着,眼睛却慢慢热了。他这才仔细看那些纸片,有的是简单的合同,有的是记着尺寸和要求的单子。原来,她那些“活泛”,那些往镇上的跑动,都是为了这个家,在一点点织补着更牢靠的未来。
心里的那块大石头,“咚”地一声落了地,砸起的不是尘土,是一股滚烫的、说不清的东西。他想起自己对她的猜疑,想起那些闷不做声的冷脸,脸上火辣辣的。他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却只笨拙地伸出手,把那些钱和纸片,连同小芹的手,一起握在了自己粗糙的掌心里。握得紧紧的。
打那以后,村里人再看小芹,眼光就有些不一样了。她还是常往镇上跑,可大家知道了,她是去送活儿、结账。再后来,沣满家果然传来了“哒哒哒”的缝纫机声音,清脆又踏实。小芹这媳妇,用她的方式和韧劲,不仅稳稳当当地走进了沣满的生活,也一步一步,走进了村里人的心里。人们渐渐明白,有些好,不在面儿上,而在那份实实在在过日子的心气里。而沣满呢,腰杆似乎比以前挺直了些,干活更卖力了,有时收工回家,老远听见缝纫机响,嘴角就会不自觉地往上弯。这日子,才算真正有了奔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