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风阁我爱千
清风阁我爱千
这名字,听着就怪。清风阁,听着像古时候的茶馆,或者山间的亭子,透着那么一股子闲散气。可后头偏偏跟了句“我爱千”,硬生生把味儿给拧了过来,带着点不管不顾的执着,甚至有点儿傻气。这说的哪儿是座阁楼啊,分明是心里头藏了个人,藏了个念想。
我第一次听说这名字,是从老陈嘴里。老陈是我邻居,退了休,整天就爱侍弄他那阳台的花,再就是泡茶。那天下午,太阳斜斜地照进来,他给我倒了杯滚烫的普洱,雾气袅袅里,忽然就叹了口气,说:“年轻那会儿,我在个叫‘清风阁’的地方,刻过字。”
我来了兴致,催他往下说。他眯着眼,像是要从那茶雾里把旧日子给拽出来。“哪是什么真正的阁楼哟,”他摇摇头,“就是城西老城墙根儿底下,一段废弃的砖墙,墙头长满了野草,风一过,唰唰地响。我们那帮半大小子,就管它叫‘清风阁’,觉得特风雅。”
“那‘我爱千’呢?”我问。
老陈的脸在雾气后头模糊了一下,声音却清晰起来。“千,是个姑娘的小名。也不是我刻的。是另一个小子,我的好朋友,他刻的。用的还是我带的改锥,就那么一下一下,在青砖上抠,碎砖屑落了一地。刻完了,手指头都磨红了,他却咧着嘴笑,说这下好了,风天天吹过这儿,就算替他喊了。”
我听着,忽然觉得这“清风阁”,一下子就从地名,变成了一个青春的容器。它装的是那股子混着土腥味和青草气的风,是笨拙的改锥尖划过砖石的刺啦声,是朋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,更是那个年纪特有的、滚烫又无处安放的心意。这心意,非得找个地方存起来不可,仿佛刻在砖上,就能被岁月风干,变成永恒似的。
后来呢?城墙那段拆了,盖了新楼。刻字的少年们,四散天涯。叫“千”的姑娘,大概早已成了别人的妻子、母亲,过着与那段砖墙毫无瓜葛的生活。老陈的朋友,也失去了联系。一切都好像没了踪影。
可真的没了吗?老陈抿了口茶,咂咂嘴,说:“奇怪得很。现在我一闭眼,有时候听见窗外的风声,恍惚间还觉得是‘清风阁’那头吹过来的。那叁个字,丑丑的,但一笔一划,都真真的。”他说,那地方早没了,可那股子“真”,好像被当年的风带走了,散在空气里,偶尔还能闻见。
我好像有点懂了。“清风阁我爱千”,这六个字摆在一起,别扭,却有着一种奇异的和谐。清风阁,是场所,是背景,是那阵吹过无数人、也吹散无数事的风。而“我爱千”,是风里唯一不肯散去的、固执的声音。场所会变迁,风从不停留,但那片刻的心动与真诚,却借着这么一个古怪的名字,奇异地留存了下来,成了一个人,甚至一代人记忆里的地标。
我们心里,大概都有这么一座“清风阁”吧。它可能是一本写满了废话的日记本,是一首再也想不起全部歌词的老歌,是某个放学后总经过的街角。它普通极了,甚至破败。但我们偏偏把某个时刻最珍贵的东西——或许是一次勇敢,或许是一份懵懂,或许只是一段毫无目的的快乐——给存了进去。然后,岁月的大风呼呼地刮,很多东西都吹跑了,唯独那一点存进去的“真”,像刻在砖上的字,痕迹反而越来越清晰。
所以,爱“千”什么呢?或许早就不重要了。重要的是,在叫“清风阁”的那阵风里,我们曾那么真切地,想要留住点什么。这本身,就足够美了。老陈的茶喝完了,阳光也移了位。我忽然觉得,这下午听来的,不是一个爱情故事,而是一个对于“如何封存一瞬间”的故事。那阵清风,还在吹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