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肉不欢的小说
无肉不欢的小说
老陈把油渍麻花的菜单往我面前一推，咧嘴一笑：“他们家，招牌是红烧肉。”这话他说得笃定，仿佛在宣告一条真理。我环顾四周，这小馆子闹哄哄的，空气里全是油脂和酱油混合的、扎实的香气。隔壁桌刚上的那盘肘子，油亮亮、颤巍巍，筷子一戳就轻松划开，露出里头酥烂的、纹理分明的肉。食客们埋头苦干，没人说话，只有咀嚼和满足的叹息声。这场景，让我忽然想起了最近读的一堆小说。
你说怪不怪，现在好些个故事，读起来就跟吃一盘子清水煮白菜似的。主角个个清心寡欲，情节淡出鸟来，追求的都是些虚无缥缈的境界。不是说不好，但看多了，总觉得嘴里头缺点味儿，心里头空落落的。我是说，咱们过日子，开门七件事，柴米油盐酱醋茶，哪样不是实实在在的？读个故事，有时候图的不就是那股子烟火气，那份活生生的欲望么？
我说的这个“无肉不欢”，可不是单指字面上的大鱼大肉。它说的是故事里头，得有点“荤腥”，有点扎扎实实的生活质感。这质感是什么？是《骆驼祥子》里头，祥子拉完车，用汗津津的铜板换来的那几个热腾腾的肉包子，他蹲在墙角，一口下去，连舌头都快吞掉的那种实在的慰藉。是《平凡的世界》里，孙少平揣着黑面馍，却依然对知识和远方怀揣着近乎贪婪的渴求。这种渴望，炽热、生猛，带着体温，它就是支撑人物活下去、挣扎下去的那块“硬菜”。
没有这种底层欲望驱动的人物，总让人觉得轻飘飘的，像纸片。你看那些让人记住的角色，哪个心里头没揣着一团火，没点非实现不可的念想？这念想可以很俗，比如挣下一份家业，赢得一个心上人；也可以很高远，比如坚持一个道理，守护一方土地。但不管是什么，它必须足够具体，具体到能让人物为之流汗、流血，甚至豁出命去。这份具体的渴望，就是故事的“肉”，是情节的骨架和血肉。有了它，人物的喜怒哀乐才落地，读者的心才会跟着揪起来。
现在有些作者，或许太讲究“技巧”和“意境”了，反倒把最根本的东西给弄丢了。把人物写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，把冲突磨得平平整整。故事推进，全靠巧合和作者的金手指。这么写，安全是安全，可读完了，就像喝了碗没放盐的汤，当时觉得还行，转头就忘了滋味。
一个好的故事，应该像这馆子里的红烧肉。它得有肥有瘦，肥的丰腴，是情感和欲望的流淌；瘦的紧实，是人物面临的困境和坚持。它得经过“炖煮”，也就是情节的充分发展和矛盾的煎熬，最后才能色泽红亮，滋味醇厚，入口即化，那香气能一直钻到你心里去。读者捧起这样的故事，能闻到味道，感受到温度，甚至能触摸到人物粗糙的手掌和滚烫的心跳。
老陈看我对着菜单发呆，敲了敲桌子：“想什么呢？点菜啊！”我回过神来，指着菜单上最显眼的那行字，对忙得脚不沾地的老板娘喊了一嗓子：“来份红烧肉，要大份的！”对，就要大份的。读故事，有时候也得有这种点菜的豪气，专挑那有劲儿的、管饱的、能咂摸出生活真味的来。那些清汤寡水的，偶尔尝尝鲜还行，真要当主食，恐怕撑不起精神上的辘辘饥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