隐秘的温泉3
隐秘的温泉3
老陈这一路上都神神秘秘的，车开到山脚下就再也不肯往前了。他指着一条被野草半掩着的小径，说：“剩下的路，得靠脚走。记着啊，看到叁棵歪脖子松树往右拐，听见水声别着急，那是个岔路口，得往声音细的那边去。”我一边点头，一边心里直犯嘀咕，这找的到底是温泉，还是什么武林秘籍的藏宝洞？
这路可真不好走。说是路，其实就是牲口踩出来的痕迹，加上前些年可能还有采药人走过。林子密得很，阳光只能稀稀拉拉地漏下来几点。走了约莫半个钟头，身上已经微微发汗，林子里那股混合着苔藓和腐叶的潮味直往鼻子里钻。说实在的，要不是老陈拍着胸脯保证，我早就打退堂鼓了。
嘿，你还别说，真让我找着了那叁棵歪脖子松。它们长得可真够别致的，齐刷刷地朝同一个方向歪着，像在给谁鞠躬指路。我按老陈说的右拐，没几步，果然隐隐约约听到了水声。那声音开始是混成一片的，轰轰隆隆。我停下脚，侧着耳朵仔细分辨——这需要一点专注力。好像……左边那股声势浩大，右边那缕，细细的，绵绵的，像谁在哼着小调。
我顺着那缕细声儿摸过去。拨开最后一丛浓密的蕨类植物，眼前豁然开朗。一股白蒙蒙的热气扑面而来，带着一股淡淡的、像是煮鸡蛋剥开后的那种硫磺味儿，不难闻，反而让人觉得……挺实在。温泉不大，也就像个小型泳池，嵌在几块巨大的、被水汽润得黑亮的岩石中间。水是那种看进去不透底的碧色，咕嘟咕嘟地，从池子底几个小眼儿里，慢悠悠地往上冒着泡泡。
我伸手试了试水温，烫得刚刚好，那种热度从指尖一下子窜到心里，把刚才爬山的那点疲惫和怀疑都给熨平了。四下里静极了，只有水泡破裂的“噗噗”声，和偶尔几声远远的鸟叫。我靠在温热的石壁上，让热水一直淹到脖子。闭上眼睛，感觉身体一点点变轻，好像那些缠人的烦心事儿，都被这咕嘟着的泉水给化开了，顺着山岩缝悄悄流走了。
这大概就是老陈他们死守着这个秘密的原因吧。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景观，没有开发过的整齐台阶和更衣室。它的好，全在于这份“找”的过程，和找到后的这份独享的清净。这里头有一种原始的安慰，是那种你和自然之间，悄悄达成的、谁也不告诉的默契。
不知不觉，天色有点暗了。林子里起了点风，吹在露出水面的肩膀上，凉丝丝的。我爬出池子，身体暖烘烘的，穿衣服的动作都比平时慢半拍，好像生怕动作大了，会惊扰了这份刚刚得来的宁静。沿着原路往回走，脚步轻快了不少。回头再看，那处岩缝已被暮色和重新合拢的枝叶掩盖，仿佛它从未出现过。
回到和老陈约好的地方，他正蹲在车边抽烟，看见我，也没问找到没，只是咧开嘴笑了笑，递过来一支烟。我接过，就着他手里的火点着。两个人都没说话，但那温泉水似乎还留在皮肤上，热乎乎的。车子发动，驶离山林，后视镜里，那片郁郁葱葱的山岭越来越模糊，最终融进了深蓝色的夜幕里。但我知道，有个小小的、温热的地方，就藏在那片山的褶皱里。这就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