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南亚12―14小小小说
东南亚12―14小小?小说
阿明今年十叁岁，住在湄公河畔的一个小镇上。他的生活很简单，上学，帮家里照看小杂货铺，最大的乐趣是傍晚时分，溜到镇子尽头那家老旧的网吧。那地方光线昏暗，风扇吱呀呀地转，空气里混合着汗味和泡面味。但对阿明来说，那里有另一个世界。
网吧老板是个总在打盹的中年人，对这群半大孩子管得不严。阿明通常只付得起一小时的费用，但他有个秘密——老板的电脑系统老旧，有时在特定时间点重启机器，能“蹭”到一点额外时间。这成了他和几个伙伴之间心照不宣的游戏。今天，他运气不错，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回了一个小时前。他赶紧点开那个熟悉的论坛，标题五花八门，都是些“虫虫奇遇”、“秘境传说”之类的。
阿明迷上这些故事，大概是从去年开始的。论坛里聚集了不少像他一样的孩子，还有几个自称“旅行者”的神秘大人，分享着东南亚各地的奇闻异事。有些故事发生在柬埔寨被丛林吞没的古庙，有些在菲律宾深夜的渔港，光怪陆离，真真假假。阿明最喜欢一个叫“河灯叙说者”的用户写的故事，笔调又真实又恍惚，就像他家门前那条浑浊的、总像在低语的湄公河。
今天，“河灯叙说者”更新了。故事讲的是一个和老挝接壤的偏僻村庄，那里的孩子会在满月夜玩一种游戏：闭着眼在村中小道行走，据说能走到“昨天的空间”里，遇见小时候的自己。故事里描述的那种潮湿的夜风、竹叶沙沙响、还有心里怦怦跳的感觉，阿明太熟悉了，就像他自己经历过一样。他看得入了神，手指无意识地在布满划痕的鼠标上滑动。
“喂，到点了！”旁边有人推了他一下，是常来的另一个男孩。阿明一惊，才发现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早已超过。奇怪的是，老板并没有过来叫他。他扭头看去，柜台后的老板依然在打盹，头一点一点的。整个网吧异常安静，只有机器运转的低鸣。这感觉……有点不对劲。
他关掉网页，准备下机。可浏览器像是卡住了，怎么都关不掉那个论坛页面。故事的最后一段文字，在屏幕上微微闪烁：“如果你读到了这里，或许你已经在游戏里了。回头看看，你身后是谁？”阿明的脊背一阵发凉。他猛地回头——身后只有空荡荡的椅子和斑驳的墙壁。他松了口气，笑自己吓自己。
可当他再转回头面对屏幕时，呼吸几乎停了。论坛的界面变了，变成了一个极其简陋的、像是十几年前的蓝色背景页面。正中有一行不断闪烁的白色光标，像在等待输入。页面的顶端，是一串他从未见过，但莫名眼熟的网址。鬼使神差地，他伸手在键盘上敲下了自己名字的拼音缩写“础惭”。光标向右移动了一下，然后，屏幕上缓缓地、自行跳出了一行字：“欢迎回来，阿明。上次的故事，你还没讲完。”
阿明彻底愣住了。上次？什么上次？他从未在这个论坛发过言，只是默默看故事。风扇还在吱呀呀地转，但空气好像凝固了。他感觉网吧里其他的人，那些模糊的背影，似乎都停下了动作，静静地朝着他的方向。是错觉吗？他用力眨了眨眼。
他想站起来，腿却有些发软。就在这时，那个老旧的大头显示器，屏幕忽然像水波纹一样荡漾开来。波纹中心，渐渐浮现出一幅画面：是一条昏暗的河边小路，看两岸竹子的形状，就是他镇子外头的那条。画面中，有一个背对着镜头的、瘦小的男孩身影，正慢慢往前走。那衣服，那身形……阿明的心跳漏了一拍。那分明就是他自己，而且是两年前，他更瘦小一点的时候。
“这不可能……”他喃喃自语。画面中的“他”停住了，然后，极其缓慢地，开始转过头来。就在快要看到脸的瞬间，屏幕“啪”地一声，黑了。不是关机，是那种彻底失去信号的漆黑，映出阿明自己那张惊恐又苍白的、属于十叁岁少年的脸。
几乎同时，网吧的灯管滋啦闪了几下，全灭了。一片黑暗和低低的抱怨声中，只有无数电脑屏幕的电源指示灯，像野兽的眼睛，幽幽地闪着红光。阿明坐在那里，手脚冰凉。刚才那是什么？是论坛高手的恶作剧？是系统故障？还是……他真的在某个自己都不知道的“上次”，留下了什么？
灯重新亮了起来。电脑也恢复了正常，显示着普通的系统桌面。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。老板被吵醒了，嘟囔着检查电路。旁边的伙伴凑过来问：“发什么呆？走啊，天快黑了。”阿明胡乱的应了一声，逃也似的离开了网吧。
回家的路上，湄公河在夕阳下泛着金红的光。阿明却总觉得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。那些他读过的对于古庙、渔港、月夜游戏的故事碎片，在他脑子里胡乱翻腾。他想起“河灯叙说者”故事里的一句话：“有些路，走进去就回不了头，因为它连接的不是地方，而是时间里的自己。”河风吹过来，他打了个寒颤。他忍不住想，在这个东南亚的潮湿午后，在真实与虚构模糊的边界上，他是不是……不小心推开了哪一扇不该打开的门？而门后面那个正要转过身来的“自己”，究竟想告诉他什么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