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极色
无极色
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时刻？盯着一样东西看久了，忽然就忘了它原本的颜色。比如天空，我们说它是蓝的，但清晨是鱼肚白，黄昏是橘子红，深夜又成了墨黑。那天空的本色到底是什么呢？这问题一想，就容易钻牛角尖。
我小时候学画画，最喜欢那盒二十四色的水彩笔。觉得世界再复杂，也不过是这二十四种颜色变来变去。后来才知道，显示屏能显示千万种色彩，而自然界的光谱，更是连绵不绝，没有缝隙。我们给颜色起的名字，什么“霁青”、“月白”、“鸦青”，美则美矣，不过是给无限连续的光谱，硬生生划出一些有边界的格子罢了。
这就引出了我想聊的一个词儿：光谱连续性。听起来挺学术，其实意思很简单。光从红色变成紫色，中间并不是“咔哒”一下跳过去的，而是像水彩颜料慢慢晕染开，有无数个中间态。我们看到的赤橙黄绿青蓝紫，只是我们眼睛和大脑选出来的一些“代表色”。在红色和橙色之间，存在着我们无法命名、甚至难以察觉的细微色差，它们无穷无尽。
所以啊，真正的颜色，或许是没有“极”的。没有绝对的起点，也没有绝对的终点。我们感知到的所有色彩，都存在于一个平滑过渡的、巨大的谱系之中。这个想法挺有意思，它让我看世界的眼光都变了。
想想看，我们生活中很多事不也这样吗？好与坏，对与错，爱与不爱，中间哪里有什么一刀切开的楚河汉界？更多的时候，是处在一种“中间态”，一种混沌的、过渡的、说不清道不明的灰度里。我们习惯了非黑即白的分类，却常常忽略了中间那广阔无垠的、丰富层次。
就比如人的情绪吧。我们说“高兴”和“悲伤”，但这两种状态之间，有多少细微的差别呢？可能是带着泪花的欣慰，也可能是笑容底下的一丝怅惘。这些情绪混合在一起，形成了一种独特的、无法被简单归类的色彩。它不属于二十四色卡里的任何一格，但它真实存在，而且无比生动。
再往大了说，我们对事物的理解，对美的判断，甚至价值观的形成，往往也是一个渐变的光谱连续性过程。今天觉得完全不能接受的观点，明天可能因为某件事、某句话，理解就深了一分，立场就挪动了一点点。这挪动不是背叛，而是认知光谱上的一次自然过渡。我们每个人，其实都在这片无极的色域里，缓慢地移动着，变化着。
认识到这一点，人好像会宽容一些。对自己，也对别人。不再强求一个纯粹的定义，一个斩钉截铁的结论。允许事情处在过渡带，允许感受有模糊地带。就像欣赏一幅顶级的水墨画，最美最耐看的，往往不是浓墨，也不是留白，而是中间那氤氲开来的、层次无穷的灰。
下次当你再抬头看天，或许可以不用执着于它究竟是蓝是灰。你可以试着去感受，那一大片无垠之中，光是如何流动，色彩是如何在每一分每一秒里，做着极其微妙的、永不停歇的演变。那片天空的颜色，没有极致，没有标签，它就是它自己——一片生动而连续的，无极之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