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十岁丰满饥渴的韵母小说
四十岁丰满饥渴的韵母小说
林晚照对着镜子抹口红的时候,手指顿了一下。镜子里的人,眼角细纹像被时光轻轻揉过的绢纸,笑起来时尤其明显。她今年整四十,用母亲的话说,是“熟透了的年纪”。身材嘛,确实丰满了些,年轻时那件旗袍的腰身是再也塞不进去了。可奇怪的是,她心里头那股劲儿,非但没随着年纪消停,反而像被闷久了的泉,咕嘟咕嘟往外冒泡。
这感觉很难形容。不是二十岁那种火烧火燎的渴望,也不是叁十岁带着些许焦虑的期盼。更像是一种……对“韵”的饥饿。生活的韵味,情感的韵脚,甚至是一个音节在唇齿间滚动的那种饱满的“韵母感”。对,就是这个词。她总觉得日子过得有点“干”,缺了那个能让她声音圆润、让生活丰盈起来的核心韵母。
她是一家老书店的店主。店是父亲留下的,木头书架都泛着温润的光。常来的老顾客说她像这店,沉静,有股旧纸张的香气。只有她自己知道,静水底下有暗流。她会在整理到某些诗集时发很久的呆,指尖划过“窈窕”、“澎湃”、“缠绵”这些词,心里头那口泉就响动一下。她渴望一种“饱满的共鸣”,像敲响一口钟,那嗡嗡的余韵能贯穿她的四肢百骸。
转折来得平常。一个下雨的午后,店里没什么人。进来个男人,五十上下,头发有点灰白,肩头淋湿了一片。他要找一本老版的《汉语音韵学》。林晚照领他到最里头的书架,踮脚去够顶层那本蒙尘的书。指尖碰到书脊时,他也同时伸出了手。两人的手在空中轻微地蹭过。
“抱歉。”他说,声音不高,有点沙,却像一块鹅卵石投进她心里那口泉。他把书抽出来,并没立刻翻开,而是用袖子轻轻拂去封面上的灰。那动作仔细得像在对待什么珍宝。后来他常来,有时买书,有时就坐在窗边的旧沙发上看一下午。他叫陈砚,在大学教语言学,说话不紧不慢。他告诉她,“韵母”是字音里最响、最能延长的部分,是字的心脏,藏着情感和气息。
有一回,他指着窗外被雨打湿的芭蕉叶,说:“你看,这‘滴答’声,韵母在‘补’上,开口最大,声音最敞亮,就像心里头憋着的话,终于痛快地喊了出来。”林晚照听着,忽然觉得心里某个拧着的结,“啪”地松开了。她开始留意那些以前忽略的“韵”。熬粥时米汤翻滚的“咕嘟”声,风吹过书店门口铜铃的“叮铃”声,甚至自己呼吸间平缓的韵律。她不再觉得那是寂静,那是丰富的、等待被听见的“韵”。
他们聊天越来越多。聊字音里的山河,聊方言里的乡愁。林晚照第一次对人说起那种对“韵”的饥饿感。陈砚听着,眼神很深,他说:“那不是饥饿,晚照。那是你心里的韵母,沉睡了很久,现在它想被读出来,想找到它的声母,拼成一个完整的、响亮的字。”那天黄昏,光斜照进来,把空气里的灰尘照成了金色的音符。陈砚轻轻读了一句古诗:“青青子衿,悠悠我心。”他的声音裹着那些金色的尘埃,稳稳地,落在了她渴望共鸣的深处。
林晚照还是那个丰满的、四十岁的女人。但她镜子里的笑容,眼角纹路漾开,像投石入水后的涟漪,一圈一圈,都是饱满的韵。她开始试着写点东西,不为什么,就为记录下心里那口泉涌出的、丰沛的韵律。那本只给自己看的笔记本扉页,她写了一行字:“寻找半生,原来我饥渴的,是让自己成为一首押着生活韵脚的诗。”书店的旧收音机里,咿咿呀呀放着老戏,那拖长的腔调,韵母圆润如珠,滚过一屋子的书香与时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