爱丝索菲大战老外
爱丝索菲大战老外
这事儿得从我们车间新来的技术顾问彼得说起。彼得是个大个子，金黄头发，蓝眼睛，说起中文来带着一股子怪味儿。厂里头一回请外籍专家，大伙儿都新鲜，围着他转。可没过两天，味道就有点不对了。
彼得这人吧，技术是硬，可脾气更硬。看我们流水线上的操作，眉头能拧成个疙瘩。“不行！完全错误！”他操着那口洋腔中文，手指头差点戳到组长鼻尖上，“在欧洲，我们绝不这样干！”车间里嗡嗡的议论声，瞬间就静了。大伙儿脸上都挂不住，干了十几年的老师傅，被他训得像小学生。
爱丝索菲就在这时候站出来的。她是咱们线上的质检员，名字听着洋气，人却是个地道的川妹子，性子火辣。平时话不多，可眼里有活儿，心里有数。她也没高声，就走过去，拿起那个被彼得判了“死刑”的零件，翻来覆去看了几眼。
“彼得先生，”爱丝索菲开了口，声音稳稳的，“您说的标准，手册第几页？咱核对核对。”她这一问，把彼得问愣了。他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英文术语，什么公差配合，什么材料应力。爱丝索菲呢，不慌不忙，从自己工具柜里掏出本磨得卷边的手册，又翻出一个自己记的小本本，上头密密麻麻全是数据和图。
“您看啊，”她指着自己的本子，“按国标，这个部件的允许误差是正负五丝。咱这活儿，最差的一件，也没超过叁丝。您说的‘欧洲标准’，是更严，可咱这产物，最终用户在国内。用更高的标准，成本得上浮百分之十五，交货期还得拖。”她顿了顿，抬眼看看彼得，又看看周围屏住呼吸的工友，“不是说外国标准不好，是得看菜吃饭，量体裁衣。咱这‘因地制宜’，算不算一种核心工艺？”
“因地制宜”这四个字，她咬得特别清楚。车间里有人轻轻“哦”了一声。彼得张了张嘴，没立刻接上话，弯腰仔细去看爱丝索菲那小本本上的记录，手指头顺着那些数据一行行划过去。
这头一回合，算是打了个平手。可真正的“大战”，在后头呢。过了几天，一套新模具出了问题，生产卡壳了。彼得带着他的电脑和一堆曲线图，断定是冲压压力参数设错了，要全部推倒重来。那意味着之前半天的活儿全白干，机器还得调试大半天。
爱丝索菲没急着反驳。她围着机器转了足足二十分钟，这儿摸摸，那儿听听，又蹲下身看了半天模具下头的铁屑。然后，她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。“彼得先生，恐怕不是参数的事。”她让人把模具拆下来，指着底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，“瞧见没？这儿有个轻微的磨损凹痕，新来的润滑剂杂质多了点，卡在这儿，导致下冲不顺畅。清干净，换个润滑批次，准行。”
彼得将信将疑。结果呢？按她说的，半个小时，机器又轰隆隆转起来了，声音那叫一个顺溜。这回，彼得那蓝眼珠子瞪得老大，嘴里念叨着“难以置信”。他后来私下说，这不是手册上能学来的，这是“手的记忆”，是“经验的味道”。
打那以后，车间里的风气悄悄变了。彼得还是较真，但开口前，会先问一句：“爱工，你怎么看？”而爱丝索菲呢，也常拿着彼得带来的技术资料琢磨，把里头一些好点子，结合实际，揉进咱们自己的操作流程里。一种新的“协同模式”慢慢形成了，不再是“大战”，而是“切磋”。
有一次下班，我听见彼得用他那怪腔调跟经理说：“爱丝索菲，她懂‘工艺’。不光是技术的工艺，是这里面的道理。”他指了指脑袋，又拍了拍胸口。经理听了直笑。是啊，有些道理，不在厚厚的标准手册里，而在日复一日的摸索里，在如何把一件事做得又好又巧的琢磨里。这大概就是咱自己的门道，你说是不是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