假装睡着成全儿子
假装睡着成全儿子
墙上的钟已经敲过十一点了。我侧着身，背对着儿子的房门，耳朵却像雷达似的支棱着，捕捉着隔壁房间每一丝细微的动静——键盘敲击声停了，椅子轻轻挪动，然后是极轻的脚步声，朝着我这边过来了。
门被推开一条缝，走廊的光在地板上拉出一道细长的黄线。我能感觉到他站在门口，没进来，就那么静静地待了几秒钟，像是在确认什么。我赶紧把呼吸调整得更沉、更匀，甚至故意让喉咙里发出一点似有若无的鼾声。这“假装睡着”的功夫，我练了快一年，如今已是炉火纯青。
脚步声退了回去，隔壁传来关灯、躺下的窸窣声。我这才在心里偷偷松了口气，翻了个身，望着天花板。这小子，准是又在电脑前鼓捣他那“创业计划书”，怕我看见了念叨他熬夜，又怕我为他操心。他哪里知道，他爹我，是故意给他留出这片“自由空间”的。
这事得从去年说起。儿子大学毕业后，没按我给他想好的路子去考个安稳单位，一头扎进了什么互联网创业，说要做个助农的电商平台。起初我可真是上火，天天晚上睡不着，想着怎么把他“扳回正路”。我当过车间主任，习惯了一板一眼，觉得年轻人就得脚踏实地，他那想法，太飘。
有个晚上，我起来喝水，看见他房间灯还亮着，门虚掩着。我本想进去说他两句，走到门口，却听见他在里面低声打电话，语气里是那种我很久没听到过的兴奋和认真，正跟同学讨论着怎么帮山里老乡把果子卖个好价钱。那一刻，我举起来想敲门的手，慢慢放下了。我突然意识到，我儿子早就不是那个需要我手把手教他写作业的孩子了。他有他的路，有他想点燃的一团火。我这盆“为你好”的冷水泼下去，浇灭的可能是他最宝贵的东西。
从那以后，我就开始了我的“伪装”。我知道他晚上需要整块不被打扰的时间，需要一点“不被注视”的松弛感。于是，我变成了一个“贪睡”的老头。九点多就嚷嚷困，回屋“睡觉”。其实呢，我戴着老花镜，靠着床头，就着台灯看我的书，或者干脆什么也不做，就听着隔壁的动静。听到他思路卡壳时烦躁的叹气，我会跟着揪心；听到他偶尔开心地哼两句歌，我嘴角也会忍不住翘起来。
这种“成全”，挺微妙的。它不是撒手不管，而是退后一步，把舞台和灯光让给他。就像小时候他学骑车，我扶着车后座跟着跑，感觉到他平衡掌握住了，就得悄悄松手，让他自己歪歪扭扭地骑出去，哪怕心里怕他摔着。现在也一样，我松开的，是我想掌控他人生的那双手。这种“自由空间”，是我现在能给他的，最有力的支持。
当然，担心一点没少。有时半夜听着他还没睡，真想冲进去说“别熬了，身体要紧”。可话到嘴边，又咽回去了。我想，真正的信任，大概就是相信他能管理好自己的时间，也能承担自己选择的结果。我要是事事盯着，那点信任，不就成空话了吗？
前两天，他平台的第一笔订单走通了，兴奋地跟我讲，眼睛里亮晶晶的。我拍着他肩膀说“好小子”，心里那份高兴，比自己当年拿奖金还实在。他肯定不知道，他每一个深夜的坚持，都有一个假装睡着的老爸，在隔壁默默陪着，在心里为他鼓掌。
窗外的月光淡淡的。隔壁终于传来儿子均匀的呼吸声，他忙完了，睡踏实了。我悄悄起身，走到他房门口，把虚掩的门轻轻关严实。回到自己床上，我终于可以卸下“伪装”，真正安心地睡去。这假装睡着的把戏，我打算一直演下去，直到他再也不需要我这份小心翼翼的“配合”，直到他稳稳地，飞出自己的那片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