透过校服看到了乳突
透过校服看到了乳突
这事儿得从上周的班会课说起。班主任老张站在讲台上，手里捏着半截粉笔，眉头拧成了疙瘩。他说最近有家长反映，个别同学的校服穿着“不太规范”，领口开得太低，或是衬衫太透。他说这话时，眼神像扫雷似的掠过教室，几个女生下意识地拉了拉衣领。教室里静得能听见窗外梧桐叶子摩擦的声音，有点尴尬，又有点别的什么，说不清。
我当时正走神，脑子里转的却是另一码事。老张嘴里那个“不太规范”的景象，让我忽然想起了小时候。那会儿我们穿的是那种麻袋似的运动款校服，男女同款，又宽又大，甭管你身材怎样，一套进去全成了直筒。我们整天抱怨它丑，土，掩盖了“青春的线条”。可奇怪的是，好像恰恰是因为它掩盖了一切，我们反而更自在。打球疯跑，趴在桌上打瞌睡，甚至为了颗糖追打半条走廊，都没什么顾虑。那校服像一层厚厚的、安全的壳。
现在不一样了。学校的校服改版了，更合身，女生是衬衫加格子裙，男生是衬衣长裤，精神是精神了不少。可问题也来了。合身的衣服，自然会勾勒出身体的轮廓。于是，一些原本被“麻袋”隐藏起来的细节，就这么不经意地显露出来。比如，女生衬衫下微微透出的内衣肩带痕迹，或是弯腰时后颈到背部那段柔和的、被称为“乳突”的脊椎骨线条。
“乳突”这个词，我还是在生物课本上看到的。指的是脊椎骨上那些小小的突起。可当这个词从一个冰冷的解剖学名词，变成你余光里瞥见同桌低头写字时，后颈皮肤下那节微微凸起的、随着动作轻轻起伏的小小骨节时，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。它突然就活了，带着温度，甚至带着一点……脆弱的美感。这发现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。
我意识到，老张和家长们担心的，或许不只是那几厘米领口的高低。他们紧张的，是那层“安全的壳”被打破了。校服变得合身，青春的躯体便再也藏不住。而“看见”本身，就成了一种需要被管理的风险。他们希望校服继续扮演那个“麻袋”的角色，把所有的差异、曲线、乃至正在萌发的性别特征，都一笔抹平，还原成一个中性的、整齐划一的符号。
可青春，它本身就是不平的呀。它在悄悄地隆起，微妙地变化，像泥土下顶破地皮的笋尖。我们一边学着在生物课上冷静地分析人体构造，一边又要在生活里假装对那些正在自己或同学身上发生的、再自然不过的生理变化视而不见，甚至为之感到羞耻。这挺拧巴的。
那天放学，我故意走得很慢。夕阳把同学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我看着那些穿着合身校服的背影，男生肩胛骨的棱角，女生马尾辫跳跃时发梢扫过的颈弯。我忽然觉得，我们害怕的，或许不是“看见”，而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眼光去看。是像审视一个“问题”那样去审视一段偶然露出的肩线，还是像欣赏一棵树在春天抽条那样，坦然接受生命成长本身的样子？
校服应该是什么？它或许不该是禁锢个性的囚衣，但好像也不该成为随意展示的舞台。它也许更像一个温柔的提醒，一道友善的边界。它告诉我们这里是校园，我们首要的身份是求知的学生。但同时，它也不必强硬地否认我们身体的存在。合身的剪裁，得体的面料，本身就可以是对成长的一种尊重。
回到家，我脱下校服外套挂好。衬衫的袖口因为写了一天字，有点皱巴巴的。我想，明天或许该提醒一下前排那个总是大大咧咧的哥们，他打球后衬衫湿透贴着背，确实不太雅观。但这提醒，可以只是朋友间拍拍肩膀的一句耳语，而不是黑板上一道严厉的禁令。毕竟，学会得体地着装，和学会用不惊扰、不冒犯的眼光去看待彼此身体的变化，都是我们这门叫作“成长”的必修课里，同样重要的章节。而这门课，没有标准的答案，只有不断的练习和分寸感的摸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