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亲无言
近亲无言
你有没有过这样的体验？逢年过节，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，圆桌摆得满满的，热腾腾的菜冒着白气。大人们忙着夹菜，孩子们盯着手机，电视里放着热闹的节目。可偏偏，这满屋子的热气里，却好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。你跟旁边的堂哥，从小光屁股玩到大，这会儿却只是碰了碰酒杯，扯了扯嘴角，说句“最近忙啥呢？”“就那样。”然后，就没话了。空气突然安静下来，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叮当声。
这就是“近亲无言”吧。明明血脉相连，明明曾经无话不谈，怎么就越长大人越远，话也越来越少了呢？想想小时候可不是这样。表兄弟姊妹们，为了抢一块糖能打起来，也能挤在一个被窝里说悄悄话，分享学校里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。那时候，心是敞开的，话是收不住的。
可后来呢，我们像一棵树上的枝桠，朝着各自的方向生长。有人去了大城市，有人留在小地方；有人读了博士，有人早早做了生意。我们见识了不同的世界，脑子里装的东西，每天操心的事，再也不一样了。你跟他聊甲方的奇葩要求、城市的通勤压力，他可能更关心地里的收成、孩子的学费。倒不是谁高谁低，只是那种“共同语言”，就像手里的沙，不知不觉就漏光了。
还有一层，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“生分”。越是亲近的人，有时反而越怕。怕什么呢？怕自己的不如意被看穿，怕自己的选择不被理解，也怕家长里短的是非，从一句无心的话里滋生出来。于是，我们学会了“报喜不报忧”。电话里永远是“都好，都好”。见了面，话题也小心翼翼地绕开收入、婚姻、生育这些“雷区”，最后只能落到最安全的“回忆过去”上——还记得咱小时候……可小时候的故事，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多，说完了，又是一阵沉默。
这种沉默，挺磨人的。它不像陌生人的冷漠，那可以不在意。这是亲人的沉默，你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根纽带还在，可就是有什么东西糊住了，让声音传不过去。你想找点话说，张了张嘴，却觉得说什么都刻意，都显得笨拙。干脆，你也拿起手机，假装回一条很重要的信息。科技给了我们一个完美的“避难所”，却也把那层玻璃，焊得更结实了。
但你说，这“无言”底下，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吗？好像也不是。我二叔，是个闷葫芦，跟我爸坐一下午，也说不上十句话。可上次我爸住院，他一声不吭地从老家赶来，守在病房外头的长椅上，一坐就是叁天，夜里就裹件大衣眯一会儿。他没说什么安慰的话，就是每天把打来的热水瓶灌得满满的。那一刻我忽然觉得，有些“亲缘”，它不需要声音来证明。它就在那里，像古老的树根，在地底下紧紧抓着泥土，沉默，但扎实。
所以我在想，也许我们不必那么焦虑于“无言”。不一定非要没话找话，把场面弄得热闹又尴尬。有时候，能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，吃一顿饭，看一会儿电视，也是一种陪伴。重要的是，心里那份“在意”别丢了。知道这条血脉的连线还在，知道如果需要，彼此会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人。这或许就是亲人之间，一种更深沉、更笨拙的默契。
当然，如果还能做点什么，或许就是试着放下一点“怕”。下次见面，别只聊天气。试着说说你的困惑，哪怕就一句“最近挺累的”。也试着问问他的生活，不是客套，是真的好奇。也许，打破那层玻璃的，不需要大锤，只需要一次小心翼翼的、真诚的触碰。就算尝试之后，还是回归安静的相处，那也没关系。因为“近亲”二字，早已把许多未言之语，写在了生命的底色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