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雪爽
小雪爽
这几天的风，刮得有点意思了。不再是秋日里那种黏糊糊、带着果香的暖风，而是“嗖”地一下，贴着你的脖颈子钻进去，凉飕飕，却又不至于扎人。你不由得缩缩脖子，心里反倒透亮起来：哦，是该到“小雪”的节气了。
“小雪”这名儿起得真妙。它不像“大雪”那样气势汹汹，也不像“霜降”听着就寒意逼人。它带着点儿试探，几分矜持，仿佛天地间一场轻声的预告。这时候的冷，是爽朗的，是干脆的。太阳还在，只是光芒变得稀薄、清透，照在身上没了暖意，只剩下亮堂堂的一片。你走在这样的阳光里，觉得骨头缝里那些夏天的潮气、秋天的燥郁，都被这干干净净的风给涤荡出去了。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“节气养生”里，那种顺应天时的舒坦吧。
街边的树叶差不多落光了，剩下些光秃秃的枝桠，伸向灰蓝色的高天，线条清晰得像是用钢笔用力画出来的。视野一下子开阔得不得了。夏天的时候，满眼是密密层层的绿，什么都给挡住了；现在好了，你能一眼望到巷子尽头那家早餐店飘出的白汽，能看清远处楼房的窗户反着光。心里也跟着敞亮起来，没了那么多遮遮掩掩，烦心事似乎也能看得更清楚，反倒容易放下了。这种由外而内的“通透感”，是小雪节气独有的一份馈赠。
这时候的吃食，也讲究一个“润”字。外婆电话里总要念叨：“小雪啦，燥起来了，得炖点白的。” 她说的“白的”，无非是百合、银耳、雪梨，加上几颗冰糖，在砂锅里咕嘟咕嘟地慢慢熬。熬出黏稠的一碗，捧在手里，热气扑到脸上，先暖了眼眶。喝下去，那清甜从喉咙一直滑到胃里，五脏六腑都服帖了。这可不是什么精致的甜品，是扎扎实实、老祖宗传下来的饮食智慧，对应着时节，安抚着身体。
北方有些地方，这时候真会迎来初雪。但那雪，是名副其实的“小雪”。不像冬天深了以后那样，雪花沉甸甸地、大片大片往下砸。小雪的雪，是霰，是米雪，细细碎碎的，有时甚至分不清是雨还是雪。它们斜斜地飘下来，落在干燥的地面上，瞬间就不见了，只留下一小片深色的湿痕。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好闻的、凛冽的泥土气息。你伸出手，想接住几粒，它们却调皮地在掌心化成一星半点的凉，逗你似的。
这种天气，最适合窝着。窗子关紧了，把那份清冽的“爽”气隔在玻璃外头，屋里是另一个暖和的世界。找本闲书，或者什么也不做，就听着外面风吹过电线发出的、低低的呜呜声。你会觉得，时间好像慢下来了。春天的萌动太急切，夏天的喧闹太饱满，秋天的丰饶又总带着谢幕的匆忙。只有这初冬的小雪时节，一切都安安静静的，有一种积蓄着的、沉静的力量。它不催你，仿佛在说：急什么呢，日子还长。
是啊，急什么呢。天地正在转换它的节奏，从外放到内敛，从张扬到收藏。我们跟着把心沉一沉，把脚步放慢些，体会这份由风、由光、由微寒带来的“通透感”。它清空了冗余，预备着下一段旅程。这种爽利，不是夏日冰饮那种刺激的痛快，而是一种从内到外、彻彻底底的清明和舒畅。你说，这“小雪”节气，是不是有点名不副实？它带来的，可不是一点点雪的浪漫，而是一整个季节转换时，那份让人精神一振的、妥帖的“爽”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