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惫2双肠糙汉
1惫2双肠糙汉
老陈把烟头摁在水泥墩上，火星子滋啦一声，灭了。他瞅了眼工地对面那俩穿西装打领带的，心里啐了一口。啥玩意儿，也配叫“双肠”？不就是俩刚从国外念书回来的小年轻，挂着项目经理的名头，整天抱着苹果电脑在他眼前晃悠。
“陈师傅，这混凝土配比得调，标号不够。”高个的那个推了推眼镜，平板电脑屏幕都快怼到老陈鼻子底下了。矮个的在旁边点头，嘴里蹦着英文术语。
老陈没接那平板。他蹲下身，抓起一把砂子在手里搓了搓，又捏了捏，粗糙的手指间沙粒簌簌往下掉。“标号？”他眼皮都没抬，“这砂子含水率高了，你配比算得再花哨，打出来照样裂信不？”他这话是从叁十年跟水泥砂石打交道里摸出来的，比什么电脑算出来的都实在。可那俩“双肠”对视一眼，脸上明摆着不信。
得，老陈心里门儿清。这是场硬仗，1对2。他一个靠手艺和经验吃饭的“糙汉”，对上俩满肚子理论、讲究“数据驱动”的学院派。工地上机器的轰鸣声，这会儿听着都像战鼓。
矛盾爆在一个周五下午。那俩坚持要按新工艺，赶工浇灌西侧楼板。老陈看着天边滚过来的乌云，脖子上的青筋都绷起来了。“不能浇！今晚这雨憋着大的，现在浇了，面层肯定起砂，以后等着返工吧！”他嗓门大，带着股子不容置疑的横劲儿。
“陈师傅，我们看过气象数据，降雨概率低于30%。”矮个的翻着手机软件，语气礼貌但生分。
老陈没再吵吵。他转身走了，背影看着有点倔，甚至有点孤。他知道，光靠吼没用。这“1惫2”的局面，他得拿出点真东西。晚上，雨果然噼里啪啦砸下来了，势头猛得吓人。那俩“双肠”站在临时工棚边，看着漆黑一片的工地，没说话。
第二天，老陈破天荒主动找上他们。他没提昨晚的事，只是把俩人带到一堆废旧模板跟前。“瞅瞅这个，”他指着模板上一些不规则、但隐隐有规律的磨损痕迹，“这是以前老工队留下的。你们那些数据里，有这玩意儿吗？”
高个的愣了下，摇摇头。
“这是模板重复使用的次数标记，看这磨损程度，能估出当时混凝土的凝固速度和拆模时间。”老陈抹了把脸上的灰，“还有，你们觉得东区地面为啥老有点泛潮？数据查不出来吧？我瞅过，底下埋着条老化的排水暗管，图纸上早没了，是更早以前村里自己修的。”他说的这些，是这片土地的记忆，是任何光滑的电脑屏幕都显示不出来的“糙”信息。
那俩年轻人不吭声了，看着老陈的眼神有点变。老陈知道，火候到了点。他提出个法子：西侧楼板还是浇，但改配方，多加一点他琢磨过的外加剂，延缓初凝，就赌雨后的几个晴天窗口。法子“土”，但可能管用。“让我试一次，出了事，我担着。”这话糙，理不糙，带着沉甸甸的分量。
僵局就这么打破了。你说怪不怪，后来那几天，工地上常看见这么个景象：老陈蹲在建材旁，手里搓着灰，嘴里说着最直白的大白话；旁边俩西装革履的蹲着，一边听，一边在平板电脑上记，时不时还问几句，问的也不再全是书本上的词儿了。
楼板浇灌那天，老陈亲自盯着。他吼着指挥工人，声音沙哑，汗水顺着古铜色的脖颈流进洗得发白的工服里。那俩“双肠”也没闲着，一个协调车辆，一个核对物料，西装外套早不知扔哪儿去了，白衬衫蹭得灰扑扑的。太阳火辣辣地晒着，所有人的心都悬着。
几天后拆模，楼板光洁平整，像面镜子。老陈用他那布满老茧的手摸了摸，咧开嘴，笑了，露出一口被烟熏得有点黄的牙。旁边那高个的，长长舒了口气，拍了拍老陈的肩膀，手劲不小。矮个的递过来一瓶水，瓶盖上沾着点灰，老陈也没擦，拧开就灌了大半瓶。
打那以后，“1惫2”好像没那么绝对了。老陈还是那个糙汉，满身灰，说话冲；那俩也还是“双肠”，数据模型照跑。但有些东西不一样了。开会的时候，老陈说“这墙摸着发虚”，他们会停下来，真的去摸一摸，查查是不是振捣有问题；他们指着曲线图说“应力集中”，老陈也会眯着眼看半天，琢磨是不是哪个受力点没吃上劲。
工地上的机器照样轰隆隆地响，楼一天天往高里长。这高楼底下，夯进去的不光是钢筋水泥，还有些别的。你说那是啥？大概就是老陈手里那把有温度的砂子，和电脑里那些冰冷的数据，终于搅和到了一个槽里，虽然看着还是不咋协调，但好歹，能一起把楼立起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