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班主任的滋味》中文字
《班主任的滋味》中文字
办公室的保温杯里，茶水早就没了颜色，可我总忘了换。墙上的挂钟指向晚上七点半，走廊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。桌上摊着五十多本作文，才批到一半。手机屏幕亮了一下，是班里小壮的妈妈发来的信息：“老师，孩子今天数学测试又不及格，他说您找他谈过，谢谢您费心。”我盯着那行字，手指悬在键盘上，想回点什么，最终只打了个“应该的，我们再一起想想办法”。发送完，靠在椅背上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。这大概就是班主任的滋味吧，像这杯里的陈茶，初尝是苦，细品之下，又有一点说不清的、温温润润的东西，慢慢地从心底渗出来。
记得刚当班主任那会儿，我以为这活儿靠的是规矩和权威。我定下班规，一条一条，清清楚楚，觉得自己像个运筹帷幄的将军。可很快我就发现，我面对的不是士兵，而是一个个活蹦乱跳、心思比天上的云还多变的孩子。自习课上总有窸窸窣窣的讲话声，卫生角的值日生今天又“忘了”倒垃圾，还有那个坐在角落里总是沉默的小雨，她的周记本上写满了对未来的迷茫。班级管理从来不是简单的发号施令，它更像是在走一根细细的钢丝，一头是规则的刚性，另一头是情感的弹性。你得时刻找平衡，稍不留神，就会从上面掉下来，摔得灰头土脸。
就拿上次篮球赛来说吧。班上的几个主力为了争一个球权，在场上差点吵起来，下场后互相赌气，谁也不理谁。团队士气一下子跌到谷底。我没急着批评，放学后把他们和几个班委都留了下来，没在教室，就在空荡荡的篮球场边。我说：“咱们今天不说道理，就看看这篮筐。”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，一群半大孩子，就那么静静地站着。过了一会儿，那个脾气最冲的体育委员先开了口：“老师，其实……是我太急了。”话匣子一打开，你一句我一句，心里的疙瘩就在那渐渐暗下去的天光里，慢慢说开了。那一刻我忽然觉得，比赢得比赛更重要的，是看着他们学会如何面对输赢，如何把散开的力量重新拧成一股绳。这种成长陪伴的滋味，就像看着一颗颗小树，在风雨里自己把根扎得更深，你只是边上那个扶一把、浇点水的人，心里却满是欣慰。
最牵扯人心的，还是那些课业之外的“隐形战场”。孩子的情绪、家庭的烦恼，常常化成他们课堂上的一次走神，或是作业本上一片潦草的字迹。小壮的数学问题，根源是他爸妈最近总吵架，他静不下心。小雨的沉默，是因为她觉得无论怎么努力，都达不到父母的期望。这些事，成绩单不会告诉你，只有平时一点一滴的观察，一次次的谈心，才能触碰到那个柔软的、真实的内核。你得变成一座桥，小心翼翼地在学校与家庭之间搭建沟通的通道。跟家长沟通，话要说得诚恳，也要有分寸，既要让他们看到问题，又不能让他们觉得是在指责。这个过程，需要极大的耐心和一点点智慧。
抽屉里还收着上一届学生毕业时写的一沓明信片。有个调皮捣蛋、被我罚站过无数次的男孩写道：“老班，以前总觉得您管得太宽，连我们头发长点都要说。现在想想，那会儿有人这么管着，其实是福气。”看到这句的时候，鼻子还真有点发酸。班主任这差事，投入的是时间、精力，是每天处理不完的琐碎和突然冒出来的“突发事件”。你得像一个永不停转的陀螺，在责任担当的轴心上旋转，处理着学习、纪律、心理、关系……方方面面。你尝过憋屈的滋味，为学生的误解；尝过焦虑的滋味，为他们的成绩起伏；更尝过无力的滋味，有些事并非教育所能及。
但你说怪不怪，正是这些复杂的、有时甚至有点苦涩的滋味，交织在一起，构成了这份工作独特的回甘。早晨进教室，听见那一声杂乱却充满朝气的“老师好”；运动会上，全班扯着嗓子为同学加油，脸涨得通红；教师节，黑板上画满歪歪扭扭却五彩斑斓的祝福……这些瞬间，就像暗夜里忽然亮起的一盏盏小灯，不多，却足够照亮你继续往前走的路。你知道，你经营的不仅仅是一个班级，你是在参与几十个生命的某一段重要旅程。这滋味，千般复杂，万般琐碎，却让人在疲惫深处，生出一种踏实的、稳稳的幸福来。
窗外的天色完全黑了，远处的居民楼亮起暖暖的灯火。我收回目光，拧开杯盖，把凉透的茶倒掉，重新续上热水。茶叶在滚烫的水里上下翻腾，慢慢舒展开来，一股清新的茶香，悄悄弥漫在有些清冷的空气里。新的一页作文纸，在台灯下泛着柔和的光。我拿起红笔，又开始勾画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