爷爷总是压到妈妈身上
爷爷总是压到妈妈身上
这事儿说起来有点难为情，可憋在心里又实在堵得慌。我们家吧，叁代人挤在一套老房子里，客厅不大，东西塞得满满当当。矛盾，就从这方寸之地冒了出来。
爷爷年纪大了，腿脚不灵便，走路得拄拐。客厅到阳台是他最爱溜达的路线，晒晒太阳，看看他的几盆宝贝花草。可这条“主干道”上，偏偏横着妈妈最心爱的那张布艺沙发。沙发是米白色的，妈妈每天收拾得干干净净，铺着素雅的盖布，那是她忙完一天家务后，唯一能蜷着歇口气的“宝地”。
问题就出在这儿。爷爷每次经过，身子总是不由自主地晃一下，手为了找平衡，会下意识地往沙发靠背上撑。这一撑，整个人的重量就压了过去，沙发靠背便陷下去一大块。盖布也皱了，有时候他手里沾了花盆的土，还会留下个浅浅的印子。
妈妈嘴上不说，可我看得出来她心疼。每次爷爷走过去，她的眼神就跟了过去，看到沙发背塌下去，眉头会轻轻皱一下，然后走过去，默默地、仔细地把靠垫拍松，把盖布重新拉平。她那小心翼翼的家庭关爱里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。
有一回，我实在没忍住，在饭桌上半开玩笑地说：“爷爷，您下次过‘山路’小心点儿，别又把妈妈的‘阵地’给压垮啦！”爷爷愣了一下，看看妈妈，妈妈连忙摆手：“没事没事，爸您别听孩子瞎说。”可那天下午，我发现爷爷再去阳台时，居然努力挺直了背，手悬在半空，颤巍巍地、极其别扭地从沙发和茶几之间那道更窄的缝里挤了过去。那样子，看着都替他累。
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，忽然觉得不是滋味。我那句玩笑，是不是反而在两人之间砌了堵墙？爷爷察觉到了妈妈的不便，在用一种笨拙的方式回避；妈妈看出了爷爷的勉强，心里恐怕更不安了。
这哪里是沙发的问题啊。这分明是两代人的生活习惯，在这狭小的空间里，轻轻地、一次又一次地磕碰。爷爷需要畅通无阻的通道，那是他晚年生活里一点自在的念想；妈妈需要一方整洁安宁的角落，那是她为家操劳后短暂的慰藉。谁有错呢？都没错。可那被压皱的沙发套，就像他们之间那点没说出口的歉意和体贴，总也抚不平。
后来，我悄悄做了件事。找了个周末，我把沙发往前挪了十几公分，又在靠墙的那边，给爷爷固定了一根结实的扶手杆。这样一来，爷爷走路的通道宽了，顺手就能扶着杆子；妈妈的沙发靠墙放了，爷爷再也碰不着。
改动不大，但挺管用。那天爷爷走过时，自然地扶着杆子，稳稳当当。他走到阳台门口，回头看了看那个不再碍事的沙发，又看了看在厨房忙碌的妈妈，没说话，但眼神温和。妈妈呢，依旧在傍晚时分窝进沙发里，盖毯平平整整。她抬头看了看阳台爷爷的背影，又看了看那根新装的扶手杆，低头继续织毛衣时，嘴角好像有点微微上扬。
你看，有时候啊，家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“压着”，其实需要的不是一个分出对错的道理，而是一个让彼此都更舒坦一点的空间调整。那根不起眼的扶手杆，挪动的十几公分，像是一个小小的翻译，把那些藏在褶皱里的心思，都熨帖开了。爱和体谅一直都在，只是有时候，它们需要一点点合适的距离和支撑，才能稳稳地站住脚，不再让关心的人感到沉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