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心花液
花心花液
不知道你有没有留意过，一朵花最动人的时刻，有时候并不是它全然盛放的样子。反倒是将开未开时，那花瓣边缘微微透出的、被晨露浸润的深色水痕，或是雨后，花瓣上滚动的、混着些许花粉的晶莹水珠，更让人觉得心里一动。那痕迹，那水珠，仿佛藏着整朵花想说又没说完的话。我们姑且把这花里藏着的、流动的、生命最本质的东西，叫作“花液”吧。
你可能会觉得，这“花液”嘛，不就是点水分和养分？这话对，也不全对。就像人的血液，化验单上不过是红细胞白细胞一堆指标，可它流淌的，何尝不是一个人的精气神呢？花的汁液也是如此。从根须开始，它就踏上了漫长的旅程。地下的黑暗里，它默默收集着土壤的秘密，然后鼓足劲儿，沿着茎秆里那些纤细到看不见的管道，一寸一寸向上攀爬。这过程，想想还挺孤独的。
等到了花苞里，这旅程才算到了最精彩的章节。花液不再只是运输队长了，它变成了最神奇的工匠。它知道哪一部分该多分配点色素，好让花瓣尖儿染上恰到好处的绯红；它知道哪一处该沉积点芳香物质，让那股子幽香，不是直愣愣冲出来，而是丝丝缕缕地飘散。你看同一株月季上开的两朵花，颜色深浅、香气浓淡，可能都有微妙的差别。这份独一无二，不就是那“花液”在最后时刻，随了当时的心意，一点即兴发挥么？
说到这里，就得提一个有点意思的事了。我们人看花，常常是“花心”的。春天追着樱花，夏天念着荷花，秋天捧着桂花，冬天又盼着梅花。我们的喜爱，随着季节流转，总在变化。可花呢？它似乎从不在意我们的“花心”。它只是按照自己的节奏，吸纳、酝酿、然后绽放。它的那份“花液”，始终忠于它自己的生命密码。我们的“花心”，是向外求取缤纷；而它的“花液”，是向内凝聚精髓。这一外一内，一动一静，对比起来，倒让人有些出神。
有时候我会想，我们忙碌地追逐着外界的各种色彩和香气，是不是偶尔也该像植物一样，静静“内视”一下，关照关照自己内心的那份“花液”——那份最初的热忱、那份纯粹的喜爱，或者仅仅是一份让自己舒服的节奏。它们可能被日常琐碎掩盖了，但一定还在某个地方流淌着，等着被重新发现。
记得有次在山里，看到石缝中开着一丛极小的野花，蓝紫色的，不起眼极了。我蹲下身，正好看见一滴露水从花瓣上缓缓滑落，渗进石缝里。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，那滴露水，连同花身体里的汁液，或许从来就没离开过大地。它只是借由一朵花的形式，出来看了一眼天空，感受了一下微风，然后，又以另一种方式回去了。它的旅程是一个圆，没有真正的开始，也没有终结。
所以啊，下次再赏花的时候，除了看它的颜色形状，或许也可以试着感受一下它那份沉默的“花液”。看它如何撑起一片花瓣的弧度，如何浸润出一抹羞涩的腮红。那份安静而强大的内在力量，不喧哗，自有声。它就在那里，在每一条细微的叶脉里，在每一次无声的呼吸中，完成着自己，也打动着偶然路过、愿意驻足的你和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