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里没人儿子就弄我了
家里的安静时刻
这事儿吧，得从我家那扇防盗门“咔哒”一声关上说起。媳妇回娘家那天，屋里突然就静得能听见冰箱的嗡嗡声。儿子今年十五，平时话不多，放学就钻进自己房间。可那天怪了，他坐在客厅沙发上，电视也没开，就那么直勾勾看着我。
“爸。”他叫了一声。我正低头看手机，随口应了句。“家里没人了。”他又说。我抬起头，觉得他语气不太对。这孩子，打小就跟我有点隔阂，我性子急，他小时候没少挨我训。这几年他个子蹿得比我都高，两人之间的话反倒更少了。
那台旧收音机
他起身进了他房间，出来时手里捧着个东西——是我爸留下的老式半导体收音机，外壳都泛黄了。“这个，能修吗？”他递过来，声音闷闷的。我接过来，有点愣。这收音机在我爸床头摆了十几年，他走后一直收在柜子最里头，没想到被儿子翻出来了。
“怎么想起这个了？”我摆弄着收音机侧面的调频钮，已经卡死了。“上星期历史课，老师讲七八十年代的事儿。”儿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，离我不到一米远，“我就想起爷爷以前老听它。昨晚试了试，一点声儿都没有。”
我忽然觉得手里这塑料壳子沉甸甸的。我爸走的时候，儿子才七八岁。那些年我忙工作，总觉得带孩子是女人的事儿，更别提跟儿子讲他爷爷的故事了。这会儿家里静悄悄的，就我们爷俩，他忽然把这个旧物拿出来，像在无声地问我什么。
我起身去找工具箱。儿子跟了过来，在餐桌边看着我拧开后盖。里面积了层灰，电容看起来鼓包了。“零件可能老化了。”我说，“得找替代的。”他凑近了些，手指小心地碰了碰里头的线圈，“爷爷以前听什么节目？”
我手顿了顿。记忆像潮水似的漫上来。“听评书，”我说，“单田芳的《隋唐演义》。也听天气预报，每天早晚各一次，雷打不动。”儿子“哦”了一声，没再说话。但那种沉默，和往常不太一样，不是抗拒的、冷冰冰的沉默，倒像是在等我说下去。
说不出口的那些年
“你爷爷啊，”我继续拆着零件，话自己就从嘴里溜出来了，“其实手特别巧。咱家那会儿的桌椅板凳，都是他自己打的。这收音机出了毛病，也是他自个儿捣鼓。”我看了眼儿子，“你这喜欢拆东西的劲儿，可能随了他。”
儿子眼睛亮了一下，很快又低下头。但我看见了。空气里那种紧绷的东西，好像松了一点点。我跟他讲，我爸怎么用这收音机听新闻，怎么跟着学唱戏，怎么在我高考那天特意关了它怕吵着我。讲着讲着，我自己都吃惊——原来我记得这么多细节。
儿子突然开口：“那你为什么……从没跟我说过这些？”他的问题很轻，却结结实实地撞在我心口上。是啊，为什么呢？大概觉得这些老掉牙的事小孩不爱听，大概总觉得还有时间，大概……是我自己也没准备好，怎么去当一个能跟儿子聊往事的父亲。
那个下午，我们俩就围着餐桌，对着那堆旧零件。我教他怎么认电阻上的色环，他手指头比我灵巧，捏着小镊子一点一点清理触点。中间失败了好几次，装上电池还是没声音。但他没放弃，我也耐着性子。有一瞬间，我看着他专注的侧脸，忽然明白他今天“弄我”是什么意思了——他不是要捣乱，他是用这种方式，撬开了我们之间那扇关了很久的门。
天快黑的时候，不知道碰对了哪个地方，收音机突然“刺啦”一声响，接着，一段模糊的戏曲声断断续续传了出来。我们俩同时吓了一跳，然后对视着，居然一起笑了出来。那笑声在安静的家里显得特别响亮，特别陌生，又特别自在。
媳妇回来以后，发现那台旧收音机摆在了电视柜上，还挺纳闷。她不知道，那天家里没别人，儿子用他特有的方式，“弄”了我一下。这一下，弄醒了一个装睡的父亲。现在晚饭后，有时候我们会打开收音机，调到一个有杂音的台，声音开得很小。就那么听着，也不怎么说话。但我知道，有些东西，已经不一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