久碰久碰
久碰久碰
老张蹲在巷口修他那辆叁轮车,手里的扳手敲在生锈的螺丝上,发出“铛、铛”的闷响。隔壁理发店的王婶探出头来:“老张,你这敲敲打打一上午了,跟念经似的,久碰久碰的。”老张头也不抬,嘿嘿一笑:“这老伙计,就得久碰久碰,它才听使唤。”
这话倒让我愣了一会儿。是啊,“久碰久碰”,听起来不是什么文雅词儿,可细细咂摸,里头有种特别的味道。它说的不是一下子使猛劲儿,也不是碰一下就撒手。它说的是那种持续的、耐心的、甚至有点笨拙的接触和琢磨。就像老张对他的车,就像我爷爷对他那副老象棋,摩挲得棋子都润出了光。
这年头,什么都讲求个“快”。信息要秒回,知识要速成,连感情都恨不得像泡面一样,叁分钟就能热气腾腾。我们手指在屏幕上划得飞快,眼睛掠过成堆的资讯,可心里头,是不是反而有点空落落的?好像碰了很多东西,又好像什么都没真正碰着。
我想起小时候学骑自行车。父亲在后面扶着,我歪歪扭扭地上车,心里慌得不行。摔了,爬起来;再摔,再爬。车龙头左摇右摆,膝盖磕得青一块紫一块。那过程,不就是“久碰久碰”么?不是一下子就会了,而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摇晃、失衡、甚至摔倒中,身体慢慢找到了那个奇妙的平衡点。忽然有那么一刻,父亲悄悄松了手,而我竟浑然不觉,自己迎着风骑出了老远。那种惊喜,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。
有些东西,急不来,也省不掉。就像煲一锅好汤,火急了,汤就浊了,味就浮了;非得文火慢炖,让食材的滋味一点点析出来,融到水里,那汤才醇厚,才经得起回味。人和人的相处,其实也是一个道理。乍见之欢容易,久处不厌却难。那需要时间,需要耐心,需要一次又一次的“碰”——可能是摩擦,可能是磨合,也可能只是平淡日子里一句简单的问候。正是在这些看似琐碎的“久碰”里,情分才像老树的年轮,一圈一圈,扎实地长了出来。
老张终于把车修好了,他试着蹬了两圈,链条发出顺畅的“唰唰”声。他满意地点点头,用沾满油污的手抹了把汗。他那双手,粗糙,关节粗大,布满了细小的口子和老茧。可就是这双手,能修车,能种花,能写出工工整整的毛笔字。这双手的能耐,不是天生来的,是几十年和各种各样的工具、活计“久碰久碰”碰出来的。这双手上有生活的纹路。
我们是不是有时候,太害怕“碰”了?怕碰钉子,怕碰壁,怕付出了时间看不到立刻的回报。于是宁愿待在一个安全的、熟悉的壳里,用虚拟的互动代替真实的接触。可这样一来,我们也许避开了磕绊,却也错过了那种通过持续努力,让陌生变得熟悉,让生硬变得圆融的踏实感。那种感觉,就像盘一块玉,起初涩手,久了,便温润生光,有了属于自己的气息。
窗台上的绿萝,叶子又抽长了一截。它不声不响,只是每天向着有光的地方,慢慢地、坚持地生长。它不着急,只是日复一日地,用叶尖去“碰”那空气,那阳光。这何尝不是一种“久碰”?
巷子里飘来饭菜香,谁家的锅铲正“久碰久碰”地敲着铁锅,那是生活最热闹、最踏实的节奏。我忽然觉得,这“久碰久碰”里,藏着一种老派的智慧。它不喧嚣,却有力;它很朴素,却管用。在这个求快的世界里,或许我们反而需要一点“久碰”的耐心,去对待手头的事,去珍惜身边的人,去真正地走进生活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