图书室的女朋友~未增删带翻
图书室的女朋友~未增删带翻
这事儿说起来,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儿像做梦。你知道的,就是那种,在现实生活里几乎不可能发生,却偏偏砸到你头上的感觉。
我们学校的图书室在老教学楼叁楼,平时去的人不多。我喜欢那里的旧书味儿,还有午后斜斜照进来的阳光。大概是从去年秋天开始吧,我总能在靠窗的第叁排桌子那儿,遇见一个女生。她总是安安静静的,面前摊着一本很厚的书,手指轻轻翻动书页,那声音,在特别安静的时候,你才能隐约听到,沙沙的,像春蚕在啃桑叶。
我们从来没说过话。最多就是眼神碰一下,然后各自低下头。这种状态持续了快两个月,直到有一次,我偶然瞥见她手里那本厚书的书脊。书名是《尤利西斯》,而且,是英文原版。我英语还算可以,但看这个?我心里直打鼓。鬼使神差地,我第二天也去借了本中文译本,厚着脸皮坐到了她对面。
她抬眼看了看我,又看了看我手里的书,嘴角好像弯了一下,特别细微。那天下午,我们依然没说话。但气氛好像不一样了。后来,这就成了我们之间一种奇怪的默契。她看原版,我看译本。有时候看到某个段落,我会皱眉头,她会轻轻用笔尖点一点她书上的某行句子,我顺着她的目光去找译本里对应的部分,哦,原来是这里,译者这么处理啊……那种感觉,就像隔着一条河,她在对岸给我指路。
有一天,她递过来一张纸条,压在她那本《尤利西斯》下面。纸条上写着一行英文诗,是叶芝的。下面还有一行她娟秀的小字:“你觉得,这句的‘翻’译,哪个版本更好?”她特意给“翻”字加了引号。我的心跳,没出息地快了好几拍。这算……搭上话了吗?
就是从那张纸条开始,我们开始了这种特别的“笔谈”。聊书,聊那些句子在不同语言里飘荡后落下的样子。她懂的特别多,但从不卖弄,总是用那种“你觉得呢?”的语气。她告诉我,她迷恋这种“未增删”的状态——不是机械地逐字转换,而是尽力捕捉原文的气息、节奏,甚至那些故意的含混,再小心地在中文里为它找到一个安身的“寓所”。她说,好的翻译像一座桥,但桥本身也应该是一件作品。
我们的对话,从纸条,慢慢变成了压低声音的交谈。话题也从书,悄悄蔓延到其他领域。我知道了她也喜欢下雨天,讨厌食堂的洋葱,梦想是去都柏林看看乔伊斯笔下的街道。但我发现,我几乎不了解她现实生活里的任何事。哪个系的?几年级?甚至……名字?我们所有的连接,都锚定在那个图书室的角落,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里。她好像是我从书里遇见的人,一个由无数“译本”和“原文”交织成的,特别的存在。
这种感觉很奇妙,也有点不真实。她是我“图书室的女朋友”吗?我们之间这种纯粹基于文字和思想的亲近,算是一种亲密关系吗?我没有答案。但我知道,下午叁点,阳光挪到第叁张桌子第二块地砖的时候,她一定会出现在那里。那本永远读不完的厚书,那个对于“未增删带翻”的永恒话题,就是我们之间最确凿的约定。至于其他,或许,就像那些等待被翻译的句子,意义本身,就在寻找对应词的过程里,悄然发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