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爷爷和媳妇》5如如
《爷爷和媳妇》5如如
老张头蹲在院门口的石墩上，手里的烟袋锅子明明灭灭。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，一直拖到堂屋的门槛边。儿媳妇如如在屋里忙活着，碗筷碰撞的清脆声隔着门帘传出来，叮叮当当的，像一串没调准音的风铃。他吐出一口烟，雾气在昏黄的光里慢慢散开，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，也跟着一起漾开了。
这日子，过得可真快。老伴儿走了叁年，儿子常年在南方跑运输，这偌大的院子里，就剩下一老一少两个人。如如进门也五年了，头几年还生分，客客气气的，像个远房亲戚。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，那种生分像旧墙皮似的，一块一块往下掉。掉是掉了，露出来的也不是多光滑的墙面，反倒是些更真切、也更磨人的东西。
就说上个月吧，老张头那台老收音机坏了，吱吱啦啦响，就是不出人声。他鼓捣了半天，急得一头汗。如如洗了手过来，没说“爸我看看”，也没说“这老古董该扔了”，就那么接过去，左拧右转，不知怎么地，指甲盖在某个地方轻轻一磕，“啪”一声，评书的声音又亮堂堂地响起来了。老张头当时就愣住了。那一下，不像媳妇，倒像他那早逝的老伴儿。老伴儿以前也这样，他急得团团转的事，她总是不声不响就给理顺了。
可这“像”，又让人心里有点慌。太近了，近得有点过线。老张头是讲究人，一辈子把“分寸”两个字刻在脊梁骨上。儿媳妇再好，那也是儿媳妇。饭桌上，如如给他夹菜，用的是公筷，他知道，这是孩子懂事。可有时候她顺口说一句：“爸，你这件褂子领口都磨毛了，脱下来我给您绞个边。”这话熨帖，暖乎乎的，可暖意过后，老张头心里头那根叫“分寸”的弦，就得自个儿悄悄紧一紧。
这大概就是生活里的“磨合”吧。不是齿轮咬齿轮那种硬碰硬的磨，是像河床里的水磨石头，日子一天天流过去，把那些扎人的棱角悄悄带走，留下一种圆润的、相依的痕迹。你不刻意去感觉它，但它就在那儿，成了生活本身的底色。
昨天下午，如如从镇上回来，手里拎着个塑料袋，脸上有点藏不住的笑。“爸，给您买了点东西。”老张头接过来一看，是两双厚底的棉袜子，深灰色的。他脚到冬天就凉，去年提过一嘴，说集市上卖的袜子薄。就这么一句话，她记了一年。老张头捏着那软和的袜子，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，想说点啥，最后只“哎”了一声，点了点头。如如也没多说，转身就去厨房和面了，仿佛这只是件顶平常的小事。
夜幕落下来了，如如把院里的灯拉开，昏黄的光晕笼着小院。她端了盆热水出来，放在老张头脚边。“爸，烫烫脚，睡得香。”说完就回屋了，门帘落下，轻轻的。老张头把脚放进热水里，那股温热从脚底板一路漫上来，连带着心口那块一直有些发紧的地方，也好像被这水温慢慢化开了。
他抬头看看天，星星还没出全。这日子啊，它不像戏文里唱的那么跌宕，也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故事。它就是一天天的，你在石墩上抽烟，她在屋里忙活；你记得她的好，她顾着你的老。那些说不出口的感谢，那些不必言说的关怀，都化在这琐碎的日常里，变成一碗热水，一双袜子，一次无声的修理。这或许就是寻常百姓家，最朴素也最坚韧的“牵挂”吧。在这小小的院落里，一种超越了血缘的亲情，正像藤蔓一样，沿着生活的砖墙，静静地生长。
厨房的灯还亮着，映着如如忙碌的影子。老张头磕了磕烟袋锅，慢慢擦干了脚。晚风凉丝丝的，但他觉得，这个晚上，心里头是暖和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