麻痘林予曦兄妹蕉谈
麻痘林予曦兄妹蕉谈
村子西头那片麻痘林，不知道多少年了。老一辈人说，那林子邪性，长麻子的孩子进去疯玩一圈，出来痘就消了，所以得了这么个名。不过这都是老黄历了，现在村里的孩子，哪还有几个长麻痘的。林子也就荒着，杂草比人高，除了我们这些半大孩子，大人们是轻易不踏足的。
予曦是我妹，名字文静，性子却野得很。那天下午，太阳晒得人发蔫，她突然拽着我袖子：“哥，去麻痘林不？听说里头那棵老蕉树，今年结了一大串果子，熟透了。”
我心里有点发毛。那片林子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，总感觉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老故事。但看着予曦亮晶晶的眼睛，那点胆怯又咽了回去。当哥的，总不能比妹妹还怂吧？
我们俩钻进了林子。果然，那股子熟悉的、混合着腐叶和湿润泥土的气息就扑了过来，凉飕飕的，把外面的燥热隔开了。光线一下子暗了，只有些光斑从厚厚的叶子缝隙里漏下来，像撒了一地的碎金子。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走，四周只有脚踩在枯枝上的“咔嚓”声，还有不知名的虫子在低鸣。
“哥，你怕不？”予曦压低了声音问我。
“怕啥？几棵树而已。”我嘴上硬着，眼睛却忍不住往那些黑黢黢的树影里瞟。
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，我们找到了那棵老蕉树。它长得位置怪，在一片小空地的中央，树干粗得我俩合抱都勉强，叶子阔大得像能当伞盖。最扎眼的，就是那一大串芭蕉，黄澄澄的，沉甸甸地垂下来，香气隐隐约约，勾得人直咽口水。
摘芭蕉费了老劲。我爬上去，予曦在下面指挥。等我们终于弄下几根最肥的，坐在裸露的树根上剥开吃，那股甜糯的滋味，真是外面买的比不了。嘴巴塞得满满的，话就少了，林子里那种空旷的寂静又漫了上来。
予曦忽然开口，声音轻轻的：“哥，你说，为啥这林子叫麻痘林？那些进来玩的孩子，后来都咋样了？”
我愣了一下。这问题，我也朦朦胧胧想过，但从没细究。老人们提起时，眼神总是飘忽的，语焉不详，好像那不只是治好了痘，还连着些别的、他们不愿多说的东西。是某种古老的、带着泥土味的庇佑？还是一种我们这代人已经无法理解的、与自然交换的秘密？
我摇摇头，把芭蕉皮扔进草丛：“谁知道呢。老辈人的事儿，传着传着就变了味。可能就是碰巧了吧。”
“我觉得不全是。”予曦很认真，“这林子有东西。不是吓人的那种，是……是让你静下来的东西。你看，咱们在这儿，是不是心里特踏实？”
她这么一说，我倒是感觉到了。那份寂静，起初让人心慌，待久了，却像一层柔软的茧，把外面的烦嚣都挡住了。嘴里芭蕉的甜，混着草木清气，让人生出一种简单的满足。我们聊起了学校里的趣事，聊起了将来想干啥，话头散漫，像林间自由穿梭的风。那些平时觉得天大的烦恼，在这儿，好像都被这片沉默的绿色吸收了，稀释了。
不知不觉，日头西斜，光线变成了温暖的橘红色，从西边斜射进林子，给一切都镀了层毛茸茸的边。该回家了。我们拍拍屁股上的土，手里还剩两根芭蕉，准备带回去给爸妈尝尝。
走出林子，回头再看，麻痘林静静地卧在暮色里，幽深依旧。但那份神秘带来的畏惧，淡了许多。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很奇异的亲近感。它像个沉默的守护者，藏着过去的谜题，也安放着我们此刻毫无负担的嬉笑与闲谈。
予曦蹦跳着走在田埂上，哼着不成调的歌。我手里的芭蕉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。这次钻进老林子的“蕉谈”，没探出什么惊天的秘密，却好像意外地触摸到了一点比秘密更实在的东西——那是属于我们俩的、一段被蕉香和绿意浸透的慢悠悠的时光。至于林子深处的那些老故事，就让它继续留在那里吧，有些东西，或许不知道答案，反而更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