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丝老师的特别课
白丝老师的特别课
教室后排的钟,指针走得比平时慢。李响盯着黑板边上那盆绿萝,叶子有点蔫,像极了这会儿教室里大多数人的精神状态——周五下午最后一节,谁还提得起劲儿啊。可今天有点不一样,讲台上站着的是代课的白老师。
白老师其实不姓白,这外号怎么来的,谁也说不清。有人说是因为她总穿浅色衣裳,干干净净的;也有人说是因为她批作业用银色钢笔,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特别清脆。她扶了扶眼镜,没翻开课本,反而从帆布袋里拿出个透明的玻璃罐,放在讲台上。罐子里装了半罐清水,泡着几枚光溜溜的鹅卵石。
“咱们今天,”她开口,声音不高,但教室里那点嗡嗡的躁动立刻静了,“不说书上的例题。我请大家看样东西。”她拧开罐子,用镊子夹出一块深灰色的石头,湿漉漉的,在午后阳光里泛着温润的光。
“这是我去年在河边捡的。捡的时候,它棱角扎手,表面糊着泥。”她把石头传给第一排的同学,“来,都摸摸看,往后传。”
石头在教室里传递起来。有人捏在指间仔细端详,有人用手心感受它的温度。李响接过时,石头已经被捂得温热了,触感异常光滑,几乎有种玉的质感。他注意到石头表面有些极细的、水流蚀刻出的纹路。
“改变需要时间,更需要恰当的‘环境’。”白老师等石头传回手中,重新将它浸入水中,“就像这块石头,它自己并不知道要去哪里,只是待在流水里,被冲刷,被搬运,和其他沙石碰撞。这个过程,急不得。少了任何一段经历,都磨不出现在这个样子。”
她走回讲台,在黑板上写下两个词:“过程”与“接纳”。粉笔灰簌簌落下。“我们总盯着结果——考试分数、比赛名次、明年的学校。这没错。但有时候,太执着于那个终点,反而忘了体会正在经历的‘过程’本身。就像这块石头,如果它抗拒流水,结局可能就是停在岸上,干裂风化。”
窗外传来操场上隐约的喧哗,教室里却静得能听见日光灯管的电流声。有几个一直趴着的学生,慢慢直起了身子。
“我高中时,”白老师靠在讲台边,语气像在聊家常,“一心想考美院。天天画,画到手指磨出茧子。后来呢?没考上。”她笑了笑,眼尾有细细的纹路,“那段时间觉得天都塌了。可现在回头看,那些每天对着静物、光影发呆的下午,那种心无旁骛只想着怎么把一条线画好的状态,本身不就是很珍贵的东西吗?它让我学会了观察,学会了耐心。这些能力,后来用在哪儿都有用。”
她顿了顿,目光扫过教室里的每一张脸。“我想说的是,你们现在觉得天大的事——某次考砸了,和朋友闹别扭,对未来的迷茫——放在更长的时间里看,可能就像水流冲刷石头的一个瞬间。重要的不是你此刻在哪儿,而是你是否在‘经历’,是否在‘感受’这个打磨的过程。接纳它,甚至学会从中找到一点自己的节奏。”
李响看着自己课桌上那道不知谁刻下的浅浅划痕,忽然走了神。他想起自己为即将到来的物理竞赛焦虑得整晚睡不着,却好像从来没好好享受过解出一道难题时那种豁然开朗的快乐。
白老师重新盖好玻璃罐。“这罐水,和这几块石头,我会一直放在咱们班的窗台上。谁要是觉得太着急、太累的时候,可以过来看看。摸摸石头,想想流水。”她终于翻开课本,“好了,现在我们把书翻到第56页,今天要讲的内容,其实和‘过程’也有点关系……”
下课铃响的时候,不少人没像往常那样急着冲出去。有几个女生围到窗台边,小声讨论着哪块石头花纹好看。李响收拾好书包,走过讲台时,对白老师点了点头。老师正低头整理教案,几缕头发散在额前,在夕阳里变成淡淡的金色。
他走出教学楼,深深吸了口气。傍晚的风吹过来,带着点凉意,也带着远处食堂飘来的饭菜香。他忽然觉得,心里某个拧着的结,好像松了一点。那块被水流磨光的石头,在他脑海里轻轻晃了晃,沉入一汪清澈见底的水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