妈妈拒绝到迎合
妈妈拒绝到迎合
我妈以前可是个“拒绝大师”。这么说吧,但凡带点儿新潮玩意儿,到她那儿准碰一鼻子灰。我刚给她买智能手机那会儿,她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。“不要不要,这玩意儿花花绿绿的,眼睛都看花了。我那个老式按键手机挺好,能打电话就成。” 得,崭新的手机在抽屉里躺了足足半年,包装膜都没撕。
不光是对东西,对一些新观念她也本能地抗拒。有一回我在家说起网上买菜,她立刻从厨房探出头来:“那能靠谱吗?菜啊肉啊,不亲手挑挑拣拣,人家能给你好的?净瞎花钱!” 她信得过的,永远是菜市场里那几个老摊主,和那杆磨得发亮的旧秤。那时候我觉得,我妈和这个飞快跑着的时代之间,隔着一堵挺厚的墙。
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?好像没有一个确切的分界点。先是发现她偶尔会对着我的手机屏幕瞥两眼,我刷到搞笑视频笑出声时,她也会凑过来,“啥这么好笑?” 再后来,我发现她偷偷把我丢在茶几上的手机说明书拿回房间看了。问她,她还嘴硬:“我……我就是随便翻翻,这印的字儿也太小了。”
真正的转折,可能是那次家庭聚会。表哥表姐们都在热烈地讨论着什么,一会儿哈哈大笑,一会儿又争辩起来。我妈插不上话,就安静地坐在旁边剥橘子。我听见她小声问我爸:“他们说的那个‘表情包’,是个啥?” 我爸也一知半解。那一刻,我从她脸上看到了一种很陌生的神情,不是抗拒,而是一种……被落在后面的局促和一点点失落。她不是不想参与,只是不知道那扇门怎么推开。
那堵墙,悄悄裂了道缝
打那以后,我妈的“拒绝”没那么坚决了。我开始有意识地“教”她,其实算不上教,就是在她旁边用手机时,随口念叨两句。“妈你看,这个软件叫微信,按住这个键说话,就能发语音给大姨,比打电话省事。”“你看,这个图标点进去,就能看到我发的照片。” 她一开始还是摆手,“记不住记不住。” 但也不走开,就看着。
第一次突破是她自己完成的。某个周末,我手机突然响个不停,拿起来一看,家族群里炸开了锅。我妈,用我帮她注册的微信,发了一个“玫瑰花”的表情,紧接着是一段长长的语音,点开一听,是她兴高采烈的声音:“哎,这个真能发出去啊!他大姨,你昨天教我做的那道红烧鱼,我盐好像放多了……” 群里顿时一片热闹的回应。那天下午,她就抱着手机,戴着老花镜,笨拙地一个键一个键地按,脸上却乐开了花。她发现,这小小的屏幕,能把她和她牵挂的亲戚们,一下子拉得很近很近。这或许就是最初的“数字融入”吧,不为追赶潮流,只为那份不再孤单的连接感。
从此,我妈算是“上了道”。她学会了视频通话,第一次在屏幕里看到外地的孙子时,激动得眼圈都红了。她开始在拼多多上比价买纸巾,虽然第一次操作时紧张得手抖,收到货后却像个孩子一样有成就感。她甚至迷上了刷短视频,看做菜、看种花、看些奇闻趣事,有时看得忘了做饭。我爸抱怨:“老太婆,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!” 我妈眼睛一瞪:“以前是以前,现在是现在!这东西多方便,天下事都知道点儿。”
现在,我妈成了家里的“分享达人”。看到养生知识,必定转发到家族群;买到价廉物美的东西,会迫不及待地告诉我;甚至我工作上的烦恼,她也能从一些她关注的公众号里,找到点儿“道理”来开导我。她不再是被动地接受,而是开始主动地去探索、去使用、去融入这个数字时代。从坚硬的拒绝,到生疏的尝试,再到如今乐在其中的迎合,我妈走过的这条路,其实挺奇妙的。
看着她戴着老花镜,认真研究手机新功能的样子,我忽然明白了。她所有的改变,内核从来都不是对新鲜事物的单纯追逐。那最初的抗拒,是出于对未知的自我保护;而后来所有的迎合与学习,动力都来源于“爱”与“连接”——她想看懂我们的世界,想参与我们的话题,想用新的方式去爱她牵挂的人。技术只是工具,而驱使人向前迈步的,永远是那些古老而温暖的情感。她正在用自己的方式,完成一场温柔的“数字融入”,把曾经觉得冰冷陌生的东西,变得充满烟火气和人情味。
时代这趟列车跑得飞快,但总有人会停下来,伸手拉一把那些差点没赶上车的人。对我妈来说,那伸手的可能是我随口的一句讲解,可能是家族群里的一声回应,也可能是屏幕那头孙子的一张笑脸。墙倒了,路就通了。她现在有时还会抱怨:“这东西更新太快,刚学会又变了。” 但抱怨归抱怨,手里的手机,倒是握得越来越稳当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