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产老太
国产老太
小区楼下有个修鞋摊,摊主是位老太太,我们都叫她王奶奶。她那双手啊,黑黢黢的,指甲缝里总嵌着洗不净的线头和老胶,可就是这双手,能把豁了嘴的皮鞋缝得服服帖帖,能把断了的包带接得比原先还牢靠。她用的那台老式手摇补鞋机,机身斑驳,转起来“嘎吱嘎吱”响,像是随时要散架,可偏偏就数它最听王奶奶的话。
我常去她那儿,有时是真需要修点什么,有时就是图个热闹。她摊子边上总摆着两张小马扎,谁来了都能坐。她一边手上不停,一边跟你唠,东家长西家短的,声音不大,却透着一股子热气。聊起现在的年轻人买鞋,她摇摇头:“那鞋底子,薄得跟纸似的,光图个好看了,不‘禁使’。” “禁使”是她常挂在嘴边的词,意思是结实、耐用、经得起折腾。
这个词儿,我琢磨着,好像不光能用在鞋上。
王奶奶这人,本身就挺“禁使”的。听说她年轻时在国营鞋厂干了一辈子,九十年代厂子改制,她没着落,就凭着这门手艺,在街角支起了这个摊。风里雨里,一坐就是二十多年。城管来过,街坊们帮她说好话;旁边商铺换了一茬又一茬,她的摊子还在。她不抱怨,只说:“人嘛,总得有个营生,手上有活儿,心里就不慌。” 这话朴实,却沉甸甸的。
有一回,我拿一双磨偏了跟的短靴去。王奶奶接过去,左看右看,没急着动手。她慢悠悠地说:“这跟啊,不是钉两下就完事的。你看,你这走路的劲儿偏外,光补这一处,过阵子还得坏。得从里头垫一垫,把力给你正过来。” 她不是简单地“修补”,她是在“调理”,就像老中医号脉,得找到根儿上。这大概就是她常说的另一种本事——“分寸感”。
嘿,您还别说,这“分寸感”也是门学问。什么时候该使劲,什么时候该轻巧,哪条线该走得直,哪块皮该留点余地,全在她心里那杆秤上。有一回,一个时髦姑娘拎着个挺贵的链条包来,说链子断了。王奶奶端详半天,说:“姑娘,你这链子接口是特殊工艺,我这儿硬接上,能凑合用,但就不‘原装’了,不好看。我给你用个巧法子,在旁边加固,不影响样子,还更牢,你看成不?”姑娘听了直点头。这就是她的分寸,不动根本,不瞎逞能,在有限的条件下给你寻个最妥当的法子。
她的摊子,像个小小的驿站。送孙子上学的李婶会在这儿歇个脚,抱怨两句孩子挑食;刚下班的小伙子来取修好的电脑包,顺便吐糟工作不顺。王奶奶多半是听着,偶尔插一两句,话不多,但总能说到点子上。她不像是在做生意,倒像是在经营一种很踏实的关系。久了,大家有什么旧物,舍不得扔的,第一个想到的就是:“拿去给王奶奶瞧瞧,兴许她能救回来。”
现在什么都讲求快,东西坏了就扔,关系淡了就换。可王奶奶和她的修鞋摊,就像个固执的提醒。提醒我们有些东西,修补修补,还能用上好多年;有些情分,经营经营,比新的更暖人心。她手里那股子“禁使”的劲儿,和心里那份“分寸感”,好像是从更早的年代传下来的,一种快要被我们遗忘的活法。
那天傍晚收摊,我看她仔细地用旧绒布把补鞋机擦一遍,盖上防尘的布。夕阳给她花白的头发镶了道金边。我突然觉得,她修补的哪里只是一双双鞋、一个个包呢?她是在用她那双布满老茧的手,和岁月磨出来的那股子耐心,默默地“修补”着这日子里的各种破洞和磨损。这种“修补”,或许才是生活中最扎实的智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