快拨出去我是你
快拨出去我是你
手机在桌上震个不停,嗡嗡的声音像只被困住的虫子。我扫了一眼,又是那个陌生号码。这已经是今天第叁次了。接起来?万一是推销或者骗子呢?不接?可要是真有什么事呢……心里这么嘀咕着,手指却悬在屏幕上方,迟迟没按下去。
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我们对陌生来电变得这么警惕。以前家里装固定电话那会儿,听见铃声响起,总是带着点期待跑过去接听。现在呢,屏幕一亮,先看号码归属地,再琢磨是不是标记过的骚扰电话。我们和世界之间,好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。
让我想起上周在超市遇到的事。排我前面的大妈,购物车里的东西哗啦掉了一地。我赶紧蹲下去帮她捡。她连声道谢,抬头的时候忽然愣了下,说:“姑娘,你长得特别像我侄女。”我俩就站在货架边上聊了起来。她说侄女在外地工作,忙,电话都很少打。说这话的时候,她眼神有点飘,手里无意识地捏着刚捡起来的罐头。
后来我结账先走了。走到超市门口,回头看见她还站在那儿,从口袋里摸出手机,划拉了好几下,最后又把手机塞回去了。那个动作让我心里咯噔一下。她刚才是不是想打个电话?是不是在犹豫,怕打扰了对方工作,怕电话接通了不知道该说什么?
我们好像都得了同一种“犹豫症”。通讯录里存着几百个号码,能毫无负担拨出去的,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。其他的名字,就安安静静躺在列表里,像博物馆里的展品,隔着玻璃看着,却很少想去触碰。有时候翻到某个名字,会停下来想想:他最近怎么样了呢?然后手指一滑,又过去了。
其实那些你想联系的人,可能也在等你的电话。这话听起来老套,但细想真是这么回事。去年老同学聚会,聊起当年睡我上铺的姐妹。有人说她前阵子住院了,不严重,但也没告诉几个人。我当时心里就揪了一下——我们上次通话,还是半年前她生日,我踩点发了条微信祝福。
那天晚上回家,我盯着她的号码看了很久。快十一点了,打过去会不会太晚?她休息了没?明天再打?脑子里各种念头打架。最后心一横,拨了出去。响了叁声,接了。她的声音带着笑:“正想你呢,你就打来了。”我们聊了四十多分钟,从住院的琐事聊到孩子上学,挂电话的时候,两个人都意犹未尽。
那通电话让我琢磨了好几天。我们到底在怕什么呢?怕被拒绝?怕打扰别人?还是怕电话接通后,那种需要即时回应的、真实的交流?文字消息可以斟酌修改,可以延迟回复,可电话那头是活生生的、即时的反应。它要求你全神贯注,要求你给出真实的情绪反馈。这在这个时代,居然成了一件需要勇气的事。
前阵子我妈学会了视频通话,动不动就拨过来。有时候我在开会,按掉了,她就发条语音:“忙啊?那没事,你忙。”能听出一点小小的失落。后来我养成了习惯,每天下班路上一定给她拨回去。听她说今天买了什么菜,我爸又跟老伙计去哪儿下棋了。这些琐碎的、毫无重点的对话,却成了我一天里最踏实的时间。
所以当那个陌生号码第叁次响起时,我吸了口气,按下了接听键。“喂您好,”那边是个年轻的声音,有点迟疑,“请问是……您是不是上周在超市帮过一位老人家?”原来是大妈的外甥女。她说阿姨回家后念叨了好几次,非要她找到我道个谢。我们简单聊了几句,电话两头都在笑。
挂断后,我看着通话记录里那个刚刚从“未知”变成“已接”的号码,忽然觉得,那层薄膜好像薄了一点。通讯录里,那些沉寂的名字,或许也在等待一个突然响起的铃声。需要的可能只是一点冲动,一点“管他呢”的勇气。下次再犹豫的时候,或许可以试试看——拨出去,说声“是我”。
窗外天色渐暗,路灯一盏盏亮起来。我拿起手机,找到了那个半年没拨过的、高中老师的号码。这次没犹豫,直接按了拨打键。听着等待音,心里反而平静下来。我在想,电话接通后第一句该说什么呢?也许就说:“老师,是我呀。”这就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