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の叶舞う所に火は燃える
木の叶舞う所に火は燃える
村子西头那棵老银杏，叶子又开始黄了。风一过，金灿灿的叶子打着旋儿往下飘，落得满地都是，厚厚一层，踩上去沙沙地响。我蹲在树下，看着一片叶子晃晃悠悠，最终落在脚边。这景象年年看，可今年不知怎的，心里头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。
小时候，爷爷总爱在这时候，搬个小马扎坐在树下。他眯着眼，看叶子一片片落，嘴里念叨着那句我听不懂的话：“木の叶舞う所に，火は燃える。”这话是太爷爷传下来的，据说老家在很远的地方。爷爷说，太爷爷来的时候，除了这句话，什么都没带来。叶子飞舞之处，火在燃烧？我那时觉得，这大概是说，秋天落叶多，小心火烛吧。爷爷听了只是笑，摇摇头，也不多解释。
后来我离开村子，去了城市。高楼大厦间，看不到这样成片飞舞的落叶。偶尔看见绿化带里几片孤零零的叶子，心里空落落的。城市的“火”倒是旺，霓虹闪烁，人声鼎沸，那是一种灼热的、让人停不下来的热闹。可夜深人静时，总觉得那“火”暖不到心里头去，它烧的是别的什么东西，不是柴禾。
再回村子，爷爷已经不在了。老银杏还在。我站在这里，忽然好像有点明白那句话了。你看这些叶子，它们从高高的枝头脱落，被风卷着，看着是没了根，飘零无依。可它们最终落在地上，一层迭一层，慢慢地，化成泥土。来年春天，你看这树是不是长得更精神些？那养分，就是从这些飞舞后沉寂的叶子里来的。
“火”是什么呢？我想，那也许不是实实在在的火焰。它是一种东西，一种在“飘零”与“沉淀”之后，才能生发出来的东西。是生命力，是传承，是某种看似消散、实则转化的能量。太爷爷当年离乡背井，就像这片被迫离枝的叶子，他的漂泊、困顿，他的故事和这句话，最后都沉在了我们这里，变成了我们的“根”的一部分。这算不算一种“燃烧”？
风又大了些，更多的叶子舞动起来，漫天都是金黄。这场面，竟有几分壮烈。它们不是哀愁地凋零，而是用尽最后一点气力，在风里划出轨迹，完成一场盛大的告别。然后，安静地回归大地。这飞舞的过程，本身就是一种“燃烧”啊，燃烧掉旧的形态，转化为新的可能。
我弯下腰，捧起一捧落叶。它们很轻，干枯，脉络却依然清晰。我忽然觉得，我们这些人，忙忙碌碌，东奔西走，不也像这风中的叶子吗？有时觉得身不由己，有时感到漂泊无定。但或许，我们最终落脚的地方，我们沉淀下来的经历、感悟，甚至困惑，都会在某个时候，变成滋养什么的东西。在你看不见的地方，悄悄地“燃”起来。
天色渐渐暗了。远处的人家，炊烟袅袅升起，那才是实实在在的、温暖人间的火。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，朝家的方向走去。背后的老银杏，还在风里沙沙地响着，叶子继续飞舞。我知道，有些东西，正在安静地燃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