放里面没拿出来
放里面没拿出来
你有没有过这种经历？翻箱倒柜找一把剪刀，死活找不到。过了几个月，在某个装杂物的抽屉角落里，它突然就出现了。你一拍脑门：“哦！原来上次用完，顺手放里面没拿出来！”这事儿不大，但那种感觉挺微妙——东西明明就在那儿，可它在你的记忆里，却像暂时被删除了一样。
我最近整理老房子，在书房最深的柜子里，翻出一个铁皮盒子。打开一看，里面是厚厚一迭邮票，还有几本泛黄的集邮册。我愣了好一会儿，才慢慢想起来。那是中学时代痴迷的爱好，每天省下早饭钱，就为了买张新邮票。后来呢？后来学业重了，兴趣转了，不知哪次整理东西，把它们收进了这个盒子，然后……就放里面没拿出来。这一放，就是二十年。
捏着那些小小的、印着山水人物的纸片，手指能感觉到纸张边缘轻微的毛糙。味道是旧书特有的，有点潮，又有点暖。我忽然觉得，这“放里面没拿出来”的，哪只是几本邮册啊。那是一整个趴在台灯下，用镊子小心翼翼摆弄方寸天地的下午；是收到远方邮友交换来信时，那种雀跃的心情；是那种可以为一件事物纯粹投入的、不知疲倦的少年状态。
我们的人生，好像就是由无数个“放进去”和“拿出来”组成的。小时候珍爱的玩具，毕业时写满留言的同学录，第一份工作的工牌……我们总觉得来日方长，暂时收起来，以后总会再打开。可生活像一条奔涌的河，推着我们不停往前。许多东西，就这么被我们妥帖地安置在某个角落，然后渐渐被新的忙碌、新的焦虑、新的目标覆盖。它们不是丢了，只是被“日常”这层厚厚的灰尘，温柔地掩埋了。
这让我想起老家厨房的腌菜坛子。奶奶每年秋天都会做，把新鲜的萝卜、豆角一层层码进去，压上石头，封好坛口。她说，好东西都得经过这么一遭——“放里面”，与世隔绝地待上一段时间，滋味才会进去，才会醇厚。或许，我们生命里那些被暂时遗忘的物件、情感甚至梦想，也像进了这样的坛子。它们不是在消失，而是在沉默地发酵。
翻着邮册，我甚至找到几张没盖销的珍贵邮票。当年梦寐以求，现在只是静静躺在透明护邮袋里。它们的市场价值或许有变，但此刻对我而言，价值在于它们像一把钥匙，“咔哒”一声，打开了一扇我以为早已关闭的门。门后那个少年的我，似乎抬起头，冲现在的我笑了笑，又继续低头摆弄他的邮票去了。这种感觉很奇妙，仿佛时间打了个褶，两个瞬间被迭在了一起。
所以我在想，偶尔的“遗忘”未必是坏事。正因为有了这段被“放里面”的时光，当它再次“拿出来”时，那份冲击和感触才格外鲜明。它强迫你停顿，让你从当下的、线性的生活节奏里跳出来，回头看看自己走过的路，摸摸自己曾经的模样。这种对照，让你更清楚自己从哪儿来，身上哪些东西变了，哪些东西其实一直没变。
那个下午，我没有急着把盒子收回去。我把邮票一张张摊在旧书桌上，就着窗户透进来的光，看了很久。邻居家飘来做饭的香气，远处有隐约的车声，世界依然在按它的步调运转。但在这个小小的书房角落里，时间好像走得特别慢。我不再急着要给这些邮票找个“用处”，或者思考如何处理它们。仅仅是“看见”它们，重新“认识”它们，就已经足够了。
铁皮盒子最后又被我放回了柜子。但这次，我没有把柜门关死，留了一道缝。我知道它们在那里，这就够了。或许某天心情烦闷，或者单纯想换个空气的时候，我会再次打开它。让那些被“放里面”很久的旧时光，透透气，也让我自己，透透气。
生活总是催着我们往包里装更多东西，赶更远的路。但或许，我们也该时不时问问自己：是不是有些好东西，被我好好地“放里面”了，却忘了“拿出来”看看？它可能是一段生疏的友谊，一个半途而废的爱好，一种被现实磨钝了的感觉。找个安静的片刻，打开你心里的那个“柜子”吧。里面的东西，或许都等着重新见光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