岳母色
岳母色
老王最近张罗着装修，可算是遇上了件烦心事儿。那天在建材城，他兴冲冲地拍了几张瓷砖的照片发到家族群里，想让大家参谋参谋。没一会儿，丈母娘回了条语音，点开一听，声音带着十二分的不满意：“这个颜色不行啊，太‘岳母色’了，显旧，不上档次！”老王盯着手机，半天没琢磨明白。这“岳母色”，到底是个什么色？
他挠挠头，跑去问媳妇。媳妇噗嗤一笑，边摘菜边说：“这你还不懂？我妈说的‘岳母色’，就是指那些看着老气、过时，她们那辈人特别喜欢，但咱们年轻人觉得土气的颜色呗。”老王更糊涂了，这范围也太广了。媳妇掰着手指头给他数：“喏，比如那种猪肝红的地板，暗沉沉的墨绿窗帘，还有家具上常见的、油亮油亮的酱黄色……总之，就是一眼看过去，感觉像回到了九十年代我娘家的那种色调。”老王一拍大腿，懂了！这不就是那种被岁月包了浆，带着浓厚时代印记的审美吗？
这词儿有意思，它不单指某个确切的色号，更像一种微妙的评价体系，一种代际间的审美隔阂。我们想想，谁家里没几样“岳母色”的物件呢？可能是那块厚重压花的沙发巾，可能是那盏罩着七彩玻璃的吊灯，也可能是印着大朵牡丹花的床单。在父母辈眼里，那是扎实、喜庆、耐脏；到了我们这儿，可能就成了不够“简约”、不够“颈苍蝉风”、不够“高级灰”。
但话说回来，这种颜色就真的一无是处吗？我倒觉得未必。那天我仔细端详了一下家里的老樟木箱子，就是那种深得发褐的红色，边角都被磨得露出了木纹。我妈当年结婚的嫁妆。起初我也觉得它“岳母色”得厉害，想扔掉。可某天下午，阳光斜斜地照在上面，那层积年的色泽忽然泛出一种温润的光，像凝固了很久的时光。我忽然就觉出了它的好，那种沉稳的、安心的、带着故事的感觉，是崭新的白色家具怎么也给不了的。
所以你看，“岳母色”这个词，背后其实是两套生活经验和审美逻辑的碰撞。父母那代人，经历过物质不那么丰裕的时期，他们的色彩偏好，往往和耐用、实在、喜庆这些更务实的考量绑在一起。那种浓重、饱和的颜色，对他们而言，或许象征着生活的丰足和火热。而年轻一代，生长在信息爆炸、选择过剩的环境里，更追求视觉的清爽、个性的表达，于是低饱和度、冷调的“高级感”色彩就成了心头好。
这么一想，争论哪种颜色更好，似乎没了必要。家嘛，说到底是个住着舒服、看着顺眼的地方。装修的时候，倒不妨把“岳母色”当个有趣的参考。如果它能和谐地融入整体风格，带来一种温暖的怀旧感，那它就不是累赘，而是点睛之笔。如果它确实格格不入，那也无需强求，毕竟每天对着屋子的人是自己。关键或许在于，我们能不能透过颜色本身，看到背后那份不同的、对“家”和“好生活”的理解与期盼。
老王后来还是没选丈母娘说的“岳母色”瓷砖，但他特意在书房留了一面墙，刷成了丈母娘喜欢的、那种暖洋洋的杏黄色。他跟我讲，每次丈母娘来，就爱在那面墙前坐着喝茶，阳光一照，满屋都是暖意。这颜色叫什么，好像也不那么重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