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明2015
小明2015
2015年的夏天，好像特别热。老式电扇在墙角嗡嗡转着，吹出来的风都是温吞的。小明刚结束高考，分数卡在二本线边上，不上不下，像他此刻的心情。志愿填报手册翻得卷了边，未来两个字，沉甸甸的，又轻飘飘的，抓不住具体形状。
家里气氛有点微妙。爸妈话不多，但眼神里那份期待，小明读得懂。饭桌上，父亲抿了口酒，终于开口：“不行就复读一年？咱家供得起。”小明没吭声，扒拉着碗里的米饭。复读？他眼前闪过那些做不完的模拟卷，黑板右上角一天天变小的倒计时数字，心里一阵发紧。那不是他想要的，可他自己到底想要什么，也说不上来。
他躲回自己房间，打开那台吱呀作响的台式电脑。屏幕亮起，光映在他脸上。这方小天地，是他的“数字港湾”。在这里，没人问他分数，没人跟他提未来。他混迹几个当时挺火的论坛，看天南地北的人瞎侃，偶尔也插几句嘴。他在一个摄影版块认识了个网友，那人总发些城市角落的照片：清晨扫街的环卫工，巷口眯眼打盹的猫，雨天后水洼里倒映的破碎天空。照片没什么高超技巧，却有一种奇怪的魔力，让小明盯着看很久。
“你拍这些有啥用？”小明某天忍不住问。对方回得慢：“没啥用，就是觉得好看，留着。等过几年再看，你会发现，日子都藏在这些没用的东西里。”这话，让小明心里某个地方，轻轻动了一下。
填报志愿截止前叁天，小明做了个让所有人意外的决定。他没选父母建议的会计，也没选看起来好找工作的师范，而是填了一个省城学校的“数字媒体技术”专业，还是冷门的专科。理由？他自己也说不圆，大概就是觉得，和电脑、和那些“没用的”照片有关，或许……有点意思。
父亲知道后，叹了口气，没再说话。母亲欲言又止，最终只默默帮他收拾行李。那个夏天剩下的日子，就在一种沉默的、各怀心事的准备中溜走了。
去学校报到是九月。坐在绿皮火车上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农田和电线杆，小明心里空落落的，又有点莫名的兴奋。大学校园比他想象的大，也比他想象的嘈杂。宿舍六个人，天南地北，卧谈会能从游戏聊到宇宙爆炸。专业课从最基础的编程和绘图开始，他学得有些吃力，但每次用代码让屏幕跳出第一个“Hello World”，或者用软件拼接出第一张粗糙的图片时，那种亲手创造出点什么的感觉，很实在。
2015年，移动支付还没像现在这样无孔不入，大家还是习惯用现金。但微信红包已经玩得很嗨了，班级群里，谁得了奖、过了生日，总能下一阵“红包雨”。小明抢到过运气王，也当过发出祝福的那个人。这种小小的、即时的快乐，成了枯燥课业里的一点甜头。那一年，好多事情都在酝酿，在发芽。小明隐隐感觉到，世界正在变快，用一种他还不完全懂的方式。
他开始模仿论坛里那个网友，用手机拍身边的一切。拍食堂阿姨打菜时抖了抖的手，拍图书馆阳光下飞舞的尘埃，拍室友睡着后奇怪的姿势。拍得不好，但他乐此不疲。他把照片存在一个文件夹里，取名就叫“2015”。
寒假回家，父亲在饭桌上问起他学业。小明调出手机里做的一个简单动画——几个几何图形笨拙地跳舞，配着滑稽的音效。父亲戴着老花镜，凑近看了半天，嘴角慢慢扬起来：“这……就是你学的？” “嗯。” “弄这个，将来能当饭吃？” “……不知道。先学着呗。” 父亲点点头，没再追问，反而给他夹了块最大的排骨。
那一刻小明忽然觉得，2015年，就像他文件夹里那些模糊的照片。当时只道是寻常，是迷茫，是闷热午后一声烦躁的蝉鸣。很久以后他才可能明白，原来最重要的决定，往往是在心浮气躁的年纪，凭着一点近乎固执的直觉，懵懂又勇敢地做下的。那条路通向哪里，2015年的小明看不清。他只是在那个岔路口，跟着心里一点微弱的光，迈出了脚步。风迎面吹来，带着未知的气息，而他手里紧握的，只有一张名为“尝试”的车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