将军边做边走进小树林
将军边做边走进小树林
林子里的光线一下子就暗了下来。将军的脚步没停，手上的活儿也没停——他在卷一根烟。烟丝是西北老家带来的，粗糙得很，可他就好这一口。树叶沙沙响，像是远处的马蹄声，又像是多年前那场夜袭前，风刮过戈壁滩上枯草的声音。他把烟卷叼在嘴里，摸出火柴，嚓一声划亮，那一小团火苗在他满是沟壑的脸上跳了跳，然后熄了，只剩下烟头的红点，在幽暗里明明灭灭。
他走进来，没什么特别的理由。就是觉得营帐里太闷，地图看久了，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仿佛要活过来，勒得人脑仁疼。他想找个地方，让脑子静一静。说是“边做边走进”，其实进了林子，他也没真“做”什么大事，就是卷烟、点烟、走路。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，将军的“做”，从来不只是手上的动作。他每一步都在琢磨，每一个停顿里都藏着考量。
这片林子不大，但树长得密，是这方圆几十里内唯一像样的“屏障”。上个月侦察兵回来报告地形时，还特意提过它。当时将军在地图上的这个位置，用红笔画了个不显眼的圈。“屏障……”他当时喃喃了一句，没多说。此刻他走在其中，脚踩着厚厚的落叶，软绵绵的，声音都被吸走了。这感觉，和他预想的一样。
烟抽了一半，他停下，靠着一棵老槐树。抬头望去，枝叶把天空割裂成无数碎片。这地形，适合隐蔽，也适合……埋伏。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，虽然并没佩枪。一个念头，像林间倏忽窜过的小兽，在他心里抓挠了一下。如果我是对方，会不会也看上这片林子？他把烟蒂在树干上按熄，动作很轻，像是怕惊扰了什么。这个细微的动作，透着一股老猎人般的谨慎。他继续往里走，脚步更慢了，目光扫过那些粗壮的树干后面，扫过灌木丛的阴影。这不是散步，这是一次无声的勘察。
忽然，他蹲了下来，拨开一层落叶，露出下面略显板结的泥土。泥土上，有几道非常模糊的痕迹，不像是野兽的蹄印，倒有点像……鞋印的边缘，被人刻意抹去过。痕迹很新。将军的眉头，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。他没有立刻站起来，就那么蹲着，仿佛自己也成了一棵树或者一块石头。林子里更静了，连风声似乎都停了。
“屏障啊……”他心里又过了一遍这个词。好的屏障，能保护自己，但也可能让对方觉得有机可乘。关键就在于，你怎么用它，怎么让对手摸不透你的意图。他站起身，拍了拍手上的土，不再往深处去，而是沿着一条看似随意选定的斜线，朝林子另一侧绕过去。这一绕，视角就变了。刚才觉得适合埋伏的几个点，从这边看过去，反而暴露在另一片开阔地的视野之下。他心里那盘棋，有几个棋子，悄悄挪动了位置。
走出林子时，天光重新笼罩下来，有些晃眼。他回头又望了一眼那黑黢黢的入口。刚才那半个多钟头，没人知道将军“做”了什么。他没画一张图，没下一个命令。但他知道，脑子里那幅对于这片土地、对于可能发生的冲突的“屏障”图，已经不一样了。它更立体，更生动，有了呼吸和脉搏。
副官从营帐那边小跑过来，递上一份刚到的电报。将军接过，扫了一眼，是很常规的驻地通报。他点点头，把电报折好。“传令下去，”他的声音不高，却带着那种惯有的、不容置疑的分量，“叁营的夜间巡逻路线，从明天起，把东边那片林子外围也纳入常规范围。不用进深处，绕着边儿走就行。”副官愣了一下，随即挺胸：“是！”
将军没再解释，朝营帐走去。他背着手，那盒老家烟丝在口袋里，随着他的步子轻轻晃动。解释什么呢？有些事，就像走进那片小树林，你得自己用脚去丈量，用眼睛去看那些细节，边看边想，边想边做。真正的“屏障”，从来不是死物，它活在统帅的脑子里，建立在每一次看似不经意的“走进”与“琢磨”之中。下一次军事会议上，当有人再提起这片树林的地形时，将军大概只会淡淡“嗯”一声，不会多说。但那时，他心里早已有了成算，那成算就来自这个下午，他边卷着烟，边踱进去的、那段安静的时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