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囚禁的女孩 小说
被囚禁的女孩
林晚醒过来的时候,四周黑得像是被墨汁浸透了。她动了动,身下是粗糙的、带着一股霉味的干草。记忆像断了线的珠子,噼里啪啦掉了一地,捡不起来。她只记得自己走在回家那条熟悉的小巷里,路灯坏了,忽明忽暗,然后……后颈猛地一疼,就什么都不知道了。
这里不是她的房间。空气里有种地窖特有的、湿冷的土腥气。她摸索着,手指触到冰冷的墙壁,是石头垒的,缝隙里腻着滑溜溜的苔藓。远处,大概隔着墙,有隐约的水滴声,“嗒……嗒……”,慢得让人心慌。恐惧这时候才像潮水一样,慢吞吞地漫上来,冰凉地裹住她的脚踝,然后是小腿,胸口,最后扼住了喉咙。她想喊,张了张嘴,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也许几个小时,也许只是一会儿。头顶传来“嘎吱”一声响,一道昏黄的光柱斜斜地切下来,灰尘在光里疯狂跳舞。一个身影堵在光源处,逆着光,看不清脸,只能看出一个高大沉默的轮廓。那人放下一个东西,是个粗陶碗,里面有点清水,还有块硬邦邦看不清样子的食物。他没说话,甚至没多停留一秒,“砰”地一声,那扇活板门又关上了,黑暗重新合拢,比之前更沉,更厚。
日子,如果这还能叫日子的话,就这么一天天挨过去。送水和食物的人,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,准时出现,又迅速消失。林晚试过哀求,试过尖叫,试过在墙壁上拼命抓挠,指甲劈了,指尖渗出血,石头墙却连道白印子都没留下。回应她的只有那永恒的、近乎残忍的寂静,和越来越清晰的“嗒……嗒……”水滴声。她开始害怕那送饭的时刻,那道光,那个人影。黑暗至少是完整的,而光,每次都短暂地提醒她,你被关着,你出不去。
她觉得自己在一点点融化,像墙角那些无人理会的湿苔藓,软烂下去。脑子有时清醒,有时糊涂。她开始想念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:早上妈妈煎蛋的滋滋声,窗台上那盆总也养不好的绿萝叶子,甚至上学快迟到时那种火烧火燎的焦急。这些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碎片,现在想起来,每个都闪着让人想哭的光。
不行。不能就这么烂在这里。这个念头,是某天随着那碗水一起砸下来的。她趁着那点短暂的光,发疯似的打量这个地窖。除了墙壁,角落里好像堆着点杂物,黑乎乎的看不真切。等门关上,她摸索过去。是几块散碎的木料,可能是以前废弃的架子,还有半截生锈的、看不出用途的铁条。
希望,有时候就是半截生锈的铁条。它冰冷,粗糙,硌手,但握住了,心里就踏实了一点。林晚把它藏进干草里。她不再只是躺着等待下一次“喂食”。她开始在脑子里画地图,虽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。她回忆那人下来的方向,脚步的轻重,甚至门轴转动时呻吟的角度。她用手指丈量每一块石头的形状和缝隙。她变得异常安静,异常专注,像潜伏在黑暗里的小兽。
送饭的规律,她摸清了。大概每隔两次“进食”,她能听到极远处传来一阵模糊的、像是收音机里飘出来的音乐声,很短促。那大概是外面世界的信号,是早晨,或者黄昏?她不知道,但这成了她计算时间的方式。她开始用那截铁条,去试探,去刮擦。她选择了一块边缘似乎不那么严实的石头,在每次送饭后最安全的那段寂静里,一下,又一下,刮掉缝隙里经年累月的灰泥。这是个绝望的工程,进展慢得像时间本身。石粉簌簌落下,虎口被震得发麻,磨出了血泡,血泡又破了,和锈迹、灰泥混在一起,钻心地疼。
可疼痛是好的。疼痛让她感觉到自己还活着,还在反抗。她不再去想“为什么是我”,只想着一件事:让那条缝隙,再宽一点点。她刮擦的节奏,渐渐和远处那永恒的水滴声合上了拍子。“嗒……刮……嗒……刮……”。黑暗不再是吞噬她的巨口,反而成了她的掩护。她的眼睛在漫长的适应后,竟能依稀分辨出更深的黑和浅一点的黑。她能“看见”那根铁条,能“看见”她正在进攻的那道石缝。
那天,或许是她计算中的又一个“音乐响过两次”的日子。她照常把铁条楔进那道她经营了许久的缝隙里,用力一撬。手上传来的感觉不一样了。不是往常那种顽固的抵抗,而是……松动了!一块巴掌大、不算厚的石块,竟然被她撬得向外翻开,露出了后面更深的黑暗,但,有一丝极其微弱、几乎难以察觉的气流,拂过她汗湿的额头。
是风。尽管它微乎其微,带着地底更深处的阴凉。但那是风。不是这地窖里死水一样的空气。林晚僵在那里,心脏在胸腔里擂鼓,震得耳膜嗡嗡作响。她屏住呼吸,把眼睛贴近那个小洞。外面,依然是无边的黑。可她知道,不一样了。这坚不可摧的石牢,被她咬开了一个洞。虽然它那么小,小得根本钻不出去,但风进来了。
她缓缓坐倒,背靠着冰冷的石壁,手里死死攥着那根救了她、也或许将要真正拯救她的铁条。脸上有点痒,她抬手抹了一把,不知什么时候,全是湿的。地窖还笼罩着她,送饭的活板门依旧会按时打开。可有什么东西,从那个小洞里钻出去,再也关不回来了。她低下头,在绝对的黑暗里,第一次,非常非常轻地,咧开嘴,笑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