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汉开花苞

发布时间:2025-12-31 00:18:51 来源:原创内容

老汉开花苞

老李头蹲在自家院墙根儿底下,眯缝着眼,瞅着墙角那盆东西。那是个旧瓦盆,边沿还缺了个口子,里头一坨土疙瘩,黑不溜秋的,杵着几片蔫了吧唧的厚叶子,灰扑扑的,沾着尘土。邻居打门口过,探头问:“老李,又伺候你这宝贝疙瘩呢?这都叁年了,连个花骨朵影儿都没见着,是盆野草吧?”

老李头也不恼,拿块旧布,慢悠悠地擦着瓦盆边上的泥点子,嘿嘿一笑:“急啥?时候没到哩。这东西,有它自己的时辰。”他说话时,脸上的皱纹像老树的年轮,一层层舒展开,目光却定定地落在那些厚叶子的根部,仿佛能看穿泥土似的。

这盆“东西”,是叁年前他去山里挖草药时,从一处背阴的岩缝里捡回来的。当时就几片小叶子,看着快不行了,根却紧紧扒着一点岩土。儿子说他净往回捡破烂,城里买的名贵兰花不比这强?老李头没吭声,只找了个旧瓦盆,按着山里岩土的性子,配了土,小心把它安顿下了。他不懂啥品种,就觉得这植物身上有股子劲儿,一种沉默的、紧紧抓住生的劲儿,和他自个儿有点像。

日子一天天过去,老李头的日子像钟摆,规律得很。清晨浇水,晌午挪盆追会儿太阳,傍晚又搬回檐下。那盆植物呢,长得是真慢。叁年,也就多抽出叁四片厚叶子,颜色倒是从灰绿转成了沉静的墨绿,油亮油亮的,像是把光都吸进去藏了起来。老伴儿在世时常说他:“你这人,轴。对盆花比对人都上心。”老李头还是嘿嘿笑。他知道,有些事,急不来。就像他年轻时学木匠,刨木头,一刨子下去,急吼吼的,准出毛茬;得顺着木头的纹路,一下,一下,力道匀了,那木板子才光溜,才显出水波一样的纹理来。这叫“沉潜”,他自个儿心里琢磨的词。

这天夜里,下了场淅淅沥沥的春雨。第二天一早,天刚蒙蒙亮,老李头照例背着手踱到墙角。他忽然就顿住了,弯下腰,凑近了看。在那几片墨绿厚叶子的中心,最底下,紧贴着土面的地方,不知何时,顶出来一个毛茸茸、枣核大小的褐色尖尖。那不是新叶,新叶是绿的、扁的。这个尖尖,鼓鼓的,裹得紧紧的,像个羞涩又倔强的小拳头。

老李头的心,猛地跳快了几下。他没声张,甚至没像往常那样去擦盆。只是蹲得更低了,呼吸都放轻了,怕惊扰了什么。往后的日子,这个“小拳头”成了他全部心思的牵挂。它长得依然慢,慢得几乎看不出变化。但他每天都能发现一点不同:颜色从褐色渐渐透出暗红,外层茸毛间裂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缝,里头似乎包裹着更浓的、凝脂一样的东西。

儿子周末回来,看见老头儿又蹲那儿,摇摇头:“爸,您这望穿秋水的,至于嘛!”老李头这回没笑,他指指那个花苞,声音很轻:“你看,它要开了。”儿子凑近瞅了半天,才看见那丁点变化,觉得老爷子真是魔怔了。

真正的变化,发生在一个平静的午后。没有预兆,阳光正好暖暖地晒着瓦盆。老李头午睡起来,一眼就瞧见了——那个紧紧包裹了月余的“小拳头”,外层的苞片,已经松松散散地舒展开了,像慵懒伸开的手指。中心,露出了一抹从未见过的、惊心动魄的鹅黄。那黄,嫩得像是初春柳芽尖上的第一缕阳光,纯净、明亮,却又安安静静的,没有一丝张扬。没有香气,或者说,香气淡得几乎察觉不到,融在了阳光和泥土的气味里。

它就那么开着。在老旧的瓦盆里,在灰扑扑的墙角,在无人喝彩的寂静午后。老李头搬了个小马扎,坐在不远处,看了很久。他忽然觉得,这叁年,他守着的、等待的,好像不只是这盆花。他守着自己心里头那片“沉潜”的地儿,不去管外头的快,不理会儿孙说的“不值”。这花儿呢,也在泥土下,在沉默里,积攒着它全部的力量和颜色。他们好像达成了某种默契,都在各自的时辰里,做着该做的事。

此刻,花开了。不是轰然炸裂的鲜艳,而是如此轻柔、如此笃定地展开。老李头心里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念想,仿佛也随着这抹鹅黄,缓缓地落在了实处。他什么也没说,只是觉得,这个平平淡淡的下午,因为墙角这一小片寂静的绽放,变得有些不一样了。风轻轻吹过,那柔嫩的花瓣微微颤了颤,稳稳地,依然立在那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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