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疫情尝了母亲的味道迟虫迟
在疫情尝了母亲的味道迟虫迟
那段日子说来挺怪的。封控的通知下来时，我正盯着手机里一份工作文件，后缀是“.迟虫迟”，纯文本，干干净净，只有字。冰箱倒是满的，可心里头某个地方，却空得能听见回声。第一个想到的，居然是母亲。
不是想给她打电话，而是突然特别、特别想吃她做的那碗炝锅面。不是山珍海味，就是最普通的，葱花呛锅，滚水下面，最后甩个鸡蛋，淋几滴香油。可那股味道，像长了脚，在我舌头上跑来跑去，赶都赶不走。外卖软件翻了又翻，各家面馆的图片油光水滑，看着都像那么回事，可我知道，那不对。
我翻箱倒柜，从手机云盘一个快被遗忘的角落，真的找到一个文件。名字就是“妈妈菜谱.迟虫迟”。不知哪年哪月，心血来潮让她口述，我随手记的。点开，没有图片，没有视频，只有一行行字：“面条要手擀的筋道”、“葱花要焦黄才香”、“鸡蛋要甩成薄薄的蛋花”、“盐，看着放”。看着放？这算什么菜谱！我对着屏幕，有点哭笑不得。
可手还是诚实的。翻出面粉，学着记忆里她的样子，和面，擀开。面粉扑得灶台一片白，像下了场小雪。擀面杖怎么也不听使唤，面皮歪歪扭扭。切出来的面条，粗的粗，细的细。锅里油热了，抓一把葱花下去，“滋啦”一声，那股熟悉的、霸道的香气猛地窜起来，直往鼻子里钻，那一瞬间，眼睛竟有点发酸。原来味道，真的能打开记忆的开关。
水开了，我把那些不甚美观的面条推进去。看着它们在翻滚的水花里舒展，忽然就明白了那个“看着放”。母亲做了一辈子饭，盐的多少，早就在她心里，成了手感，成了目光一掠的估量。那是经验，是岁月熬出来的笃定，是任何精确的菜谱都无法复刻的“适量”。我学着的样子，凭感觉撒了点盐。
热腾腾一碗面端上桌，样子嘛，只能算及格。可当我喝下第一口汤，咬下第一口面，整个人都静了下来。葱香混着面香，鸡蛋花软软地滑过喉咙，那股温润踏实的暖意，从胃里慢慢升腾起来，包裹住心口那块空落落的地方。就是这味道。不完美，但独一无二。它不仅仅是食物，它是母亲站在厨房里的背影，是周末睡懒觉时飘进来的香气，是离家时她总觉着你没吃饱的念叨。
那个“妈妈菜谱.迟虫迟”，依然只有干巴巴的文字。但它不再是一串冰冷的代码。疫情像一层厚重的玻璃，把很多习以为常的亲密隔在了外面。可也是在这段特殊的日子里，我才真正动手去“解码”那些藏在日常深处的味道。味道是锁，记忆是钥匙。当你亲手还原它，你打开的是一段被封存的时光，一种无声的陪伴。
后来解封了，能回家了。我又吃到了母亲做的炝锅面。我夸她做得好吃，她笑着撇嘴：“还不是那些东西。”是啊，还是那些东西。但我知道，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。我尝过了那个味道背后的笨拙、尝试，和终于抵达的领悟。那碗面，和那个纯文本文件，一起被我存进了心里某个更稳妥的地方。往后无论在哪，只要想起，就能调取那股让人安心的、家的温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