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7青青草原
97青青草原
说起来你可能不信,我电脑里有个文件夹,名字就叫“97青青草原”。那里面存的,不是什么风景照片,也不是动画片截图,而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:有模糊不清的毕业合照,有手抄的歌词本页,还有几个现在压根打不开的、后缀名稀奇古怪的文件。每次整理硬盘看见它,我总会愣上那么几秒,然后点开,像是推开一扇生了锈的铁门。
那会儿的“草原”,可不是真的草。它指的是我们那片小县城刚兴起的、密密麻麻的网吧。绿色的桌面壁纸,配上大脑袋的显示器,一眼望去,真像一片绿油油的方格子草原。我们这群半大孩子,就是上头撒欢儿的羊。97年嘛,兜里没几个钱,攒好久才能换两小时“放风”时间。开机后的“滴嘟”声,和拨号上网时那一串尖锐的“滋儿哇啦”的噪音,简直是世上最动听的前奏。
那时候上网,真叫一个“探索”。没什么固定路线,全凭手气。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点开的链接,会把你带到哪个神奇的角落。可能是某个个人站长用花花绿绿字体写的武侠小说,可能是一个简陋的、却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本地聊天室。信息是粗糙的,像没打磨过的石头,硌手,但透着股新鲜热乎的真实劲儿。我和隔壁班的“大头”,就是在某个聊星际争霸的论坛里“勾搭”上的,俩人为了战术吵得天翻地覆,最后竟成了死党。
我记得特别清楚,有次“大头”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一个网站,说要给我看个“宝贝”。加载进度条慢得让人心焦,好半天,屏幕上才蹦出一张低像素的图片,是一片广袤的、真实的草原,蓝天白云,绿草如茵。下面有一行小字:“呼伦贝尔,电脑外的世界。”我们俩对着那张现在看来寒碜得不行的图片,竟然半天没说话。那种感觉挺奇妙的,好像通过这根细细的电话线,我们这俩困在作业和教室里的“羊”,真的嗅到了几千公里外,风里带来的草腥味。
那个文件夹里,还躺着一封没写完的邮件。收件人是个当时在聊天室认识的、远在南方的网友。我们约好了,要交换各自城市的照片。我特意跑去新华书店门口,用胶卷相机拍了张书店的样子,可等到照片洗出来,还没来得及找地方扫描,那个聊天室就莫名其妙地关了,像一夜之间消失的驿站。那封邮件,和那张褪了色的照片,就这么永远地留在了“草原”的某个断头路上。
现在网速快多了,手指一动,全世界的风景都能高清地推到眼前。可不知怎么,我反而有点怀念当年那种“慢”和“偶然”。你得等,你得找,你会迷路,也会遇见意想不到的风景和人。那片“97青青草原”,早就不在了,连同那些大脑袋显示器一起,被时光回收了。但你说它完全消失了吗?好像也没有。它变成了我,变成了“大头”,变成了我们这一代人记忆里一种共同的底色——一种对未知笨拙又热切的触碰,一种相信屏幕后面连着更广阔世界的、天真而浪漫的直觉。每次看到儿子熟练地滑动平板,我偶尔会想,他将来回忆起的,又会是一片怎样的“草原”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