亚洲老妇
亚洲老妇
巷子口那个修鞋摊,摊主是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。她总是佝偻着背,手里捏着锥子和线,动作慢,却稳当得很。阳光好的时候,她就坐在那张磨得发亮的小马扎上,眯着眼,一针一线地对付手里那些开胶的鞋底、断掉的包带。路过的人匆匆忙忙,很少有人会多看她一眼。她就像墙角那棵老槐树,长在那儿很久了,成了背景的一部分。
可我偏偏爱在她摊子前的小板凳上坐一会儿。不为别的,就为听她用那种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,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。她讲她老家门口的石板路,讲年轻时候走几十里山路去赶集,讲儿女们怎么劝她别干了,她只是摆摆手:“闲不住,手脚停了,心就空了。”她说这话时,手里的活计没停,那根粗麻线穿过厚厚的鞋底,发出“嗤啦、嗤啦”的声音,结实,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韵律。
有一回,我问她,这么补一双鞋才收十块钱,够本吗?她抬起头,脸上的皱纹像被风吹过的水面,一层层漾开,笑了:“够买一天的菜喽。人哪,不能光算钱的账。”她指了指脚边一个掉了漆的搪瓷缸子,里面泡着浓茶,“你看这茶,第二泡、第叁泡,味儿才正。日子,也得慢慢过,才咂摸得出滋味。”
她身上有种东西,特别打动我。那不是书本里写的“坚韧”或“勤劳”那种大词儿,就是一种实实在在的“静气”。外面的世界,手机叮咚响,车子呜呜叫,人人脸上写着着急。可她那儿,时间仿佛是粘稠的,缓缓流动。她补的不仅是一只鞋,更像是在用一种最朴素的方式,把破了、散了的生活,重新“缝合”起来。这种“生活智慧”,是她在漫长的岁月里,一针一线自己缝进去的。
我见过她最“生动”的一次,是她的小孙女放学跑来。孩子叽叽喳喳说着学校的事,老太太听着,也不插话,只是从怀里摸出个手帕包,层层打开,拿出一块有些压扁了的桂花糕,塞到孙女手里。那一刻,她眼里的光是柔和的,甚至有些孩童般的得意。那份沉默的疼爱,比任何言语都厚重。
再后来,城市改造,那条巷子要拓宽了。修鞋摊自然不能再摆。最后一天,我去看她,她正不慌不忙地把家什收进一个旧木箱里,锤子、钉子、几卷不同的线,码得整整齐齐。我问她以后怎么办,她拍拍木箱盖:“带回去,街坊邻居的鞋坏了,还能找我的。”她站起身,望了望这条待拆的巷子,说:“地方会变,人过日子的心气儿,变不了。”
如今,巷子口变成了光鲜的商铺,再也找不到那个补鞋摊。但我时常会想起她,想起她那句“慢慢过”。在这个什么都讲究“快”的时代,她那慢吞吞的“静气”,她那把破裂修补完整的耐心,本身就是一种力量。这些散落在市井街角的亚洲老妇,她们或许没读过多少书,说不出大道理,但她们用一双布满老茧的手,和一颗被岁月打磨得温润而澄明的心,守护着一些最本真、最扎实的东西。那东西,叫日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