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调坏了妈妈穿的很少
空调坏了妈妈穿的很少
七月的天，热得跟蒸笼似的。我家那台老空调，就在这节骨眼上罢了工。师傅说要等两天才有配件，这可好，家里直接成了桑拿房。
我妈这人，特别怕热。空调一停，她立马换了件洗得发白的旧汗衫，一条宽松的短裤，在家里忙进忙出。那汗衫领口松了，袖子也短，是她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居家服。我看着她后背被汗水洇湿了一小片，黏在皮肤上，心里头忽然有点不是滋味。
“妈，你穿这件…是不是太薄了？”我犹豫着开口。她正擦桌子，头也没回：“这天气，还讲究啥？凉快就行。”她弯腰去够桌脚，汗衫跟着往上缩了一截，露出腰间一小片皮肤。我赶紧移开目光，心里头怪别扭的。好像忽然之间，意识到妈妈不仅仅是个“妈妈”，她也是个会怕热、会流汗、会因为闷热而穿得很随意的普通女人。
这感觉挺奇怪的。在我记忆里，妈妈的形象总是包裹得严严实实。冬天是厚棉袄，夏天也是规整的短袖衬衫和长裤。她的衣柜里好像永远都是那些灰扑扑、宽大大的衣服，似乎“母亲”这个身份，天然就该有一种包裹起来的、朴素的庄严。可现在，那件旧汗衫让她显得……那么具体，那么真实，甚至有点脆弱。
下午更热了。蝉鸣吵得人心烦。我妈索性拿了把蒲扇，坐在对着门的过道里，那里偶尔有点穿堂风。她翘着腿，汗衫的下摆随着扇扇子的动作轻轻晃动。我给她倒了杯凉开水，她接过去，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，喉结轻轻动着，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，贴在皮肤上。那一刻我忽然发现，妈妈老了。不是那种突然的衰老，而是像旧汗衫的棉线一样，在日复一日的搓洗晾晒中，慢慢失去了当初的挺括和颜色，变得柔软、稀疏，甚至有些透明。
我记得小时候，空调也是坏过的。那时候她也是这样，穿着简单的衣服，一边用扇子给我扇风，一边念叨着“心静自然凉”。可那时候我眼里只有冰棍和动画片，从没注意过她穿了什么，更没注意过她是不是也热得难受。现在空调坏了，倒像是一下子把我从那种习以为常的舒适里拽了出来，让我不得不重新“看见”她。
看着她不停地擦汗，扇扇子，我心里头那股别扭劲儿，慢慢化成了一种酸酸软软的东西。我起身，去卫生间拿毛巾用冷水浸湿，拧得半干，递给她。“擦擦吧，凉快些。”她愣了一下，接过去，在脖子和后颈上敷了一会儿，长长舒了口气：“哎，是舒服多了。”
那天晚上，我们没开那台嘈杂的旧风扇。就着窗户外透进来的一点微光，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。聊我小时候的糗事，聊她年轻时也怕热，最爱吃井水里镇过的西瓜。话题琐碎得像夏夜的萤火，东一下西一下。她身上那件旧汗衫，在昏暗的光线里，成了一个模糊而温柔的轮廓。那些对于“穿着”的尴尬和别扭，不知不觉消散了。热还是热的，但心里头，好像吹过了一阵很轻很缓的风。
空调在两天后修好了。凉爽的风再次充满屋子的时候，我妈又换上了她那件规整的短袖衬衫。家里恢复了往常的秩序，那份因为高温而被迫显露的、过于真实的“具体”，似乎又被妥帖地收拢了起来。
但我好像有点不一样了。我好像透过那件旧汗衫，看见了一些一直被忽略的东西。看见了一个在“母亲”这个身份之下，同样会疲惫、怕热、需要清凉的鲜活的人。那份朴素的母爱，从来不需要华丽的包裹，它就在那件被汗水浸湿的旧汗衫里，在每一个为生活忙碌的、具体的瞬间里，自然而然地流露着。这份觉察，或许比空调的凉风，更让我觉得清醒和珍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