绿意盎然海角侄儿
绿意盎然海角侄儿
车子在沿海公路上拐了个弯,那片熟悉的、几乎要滴出油来的浓绿,便猛地扑进了眼帘。这里不是什么着名景点,只是南方一个普通的海角。我摇下车窗,海风里那股咸腥裹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,立刻灌满了车厢。这味道,一下子就把我拽回了二十年前。那时,我像我这侄儿一般大,也是在这样的夏天,被父亲带到这儿来“认识故乡”。
侄儿小海坐在旁边,耳朵里塞着耳机,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得飞快。对他来说,这趟旅程大概只是换个地方玩手机罢了。我拍了拍他的肩,他摘下一边耳机,茫然地看着我。“到了,”我指着窗外那片在正午阳光下绿得发亮的山坡,“咱们的老家,就藏在这片绿色后头。”
我们沿着一条被野草半掩的小径往上走。这小径,是记忆里的路,也是脚下的现实。两旁的原生植被长得恣意妄为,龙眼树、马尾松,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字的灌木,层层迭迭地挤在一起,织成一张厚厚的、生机勃勃的毯子。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来,变成晃动的光斑,落在我们身上。小海起初还皱着眉,小心避开沾着露水的草叶,但走着走着,他的脚步慢了下来。
“叔,那是什么鸟?”他突然指着头顶。一阵清脆的、带着颤音的鸣叫正从密林深处传来。我侧耳听了听,笑了:“是红耳鹎,我们小时候叫它‘红屁股’,总想捉,可从来没成功过。”他“哦”了一声,竟抬起头,认真地在那片晃动的绿色里寻找起来。那一刻,他眼里的那片盎然绿意,似乎不只是背景,而成了主角。
爬上坡顶,视野豁然开朗。海就在眼前铺开,蓝得纯粹,和脚下这片深沉的土地形成了鲜明的对照。老屋的残垣还在,几堵黄泥墙倔强地立着,墙根和屋顶早已被爬藤和青苔占领,成了这片绿色的一部分。我走过去,抚摸着那粗糙的、带着湿气的墙面。小海跟过来,好奇地问:“爷爷就是在这里长大的?”
“是啊,”我点点头,仿佛能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,光着脚从这门里跑出去,奔向大海或山林,“那时候,这片海角就是全部的世界。这绿,是能养活人,也能藏着无数故事的。”我跟他讲,爷爷怎么在树林里找柴火,怎么辨认能吃的野果,夏天怎么在树荫下听海涛睡午觉。这些琐碎的、没有宏大意义的细节,却让这片静止的绿色,忽然流动了起来。
小海听得入神,他不再看手机了。他蹲下身,仔细看石缝里钻出的一株蕨类,叶子蜷曲着,像婴儿紧握的拳头。“它怎么长出来的?”他问。这个问题真好。是啊,没有精心播种,没有刻意浇灌,就在这海风呼啸的角落里,生命自己找到了出路,成就了这片绿意盎然。这不只是一种景致,更像是一种沉默而坚韧的生存态度。
我们在老屋前坐了许久。海风一阵阵吹来,带着凉意,也带着远处渔船隐隐的汽笛声。小海的话渐渐多了起来,他开始问一些我几乎快要忘记的、对于家族长辈的往事。那些名字和这片土地、这片绿色,慢慢在他心里拼接、生根。我发现,带他来这里,或许不只是为了“看看”,而是为了让他感受一种连接——人与土地之间,那种由时间、记忆和自然共同织就的,看不见却切实存在的纽带。
下山的时候,夕阳把整片海角染成了金绿色。小海走在前面,不时回头等我,还顺手拂开一根挡路的枝桠。他的背影,融在那片深厚的、流动的绿色里,竟显得格外协调。我心里忽然一动,这个在都市楼群里长大的孩子,这片在海角默默生长了百年的绿意,在这一刻,仿佛完成了一次无声的对话与交接。海角还是那个海角,侄儿也还是那个侄儿,但有些东西,已经不一样了。风继续吹着,带着海的味道,也带着泥土和绿叶苏醒的气息,悠悠的,飘向更远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