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昂～阿昂够了
阿昂～阿昂够了
你听，这声音又来了。隔壁楼那家的小孩，正扯着嗓子哭，一声接一声，“阿昂——阿昂——”。开始还带着点委屈的拖腔，后来就成了纯粹的、不带感情的干嚎。他妈在阳台上晾衣服，头也不回地甩了句：“行了行了，阿昂够了啊！”那哭声顿了顿，像被掐了一下，随即又更响亮地炸开来。
我站在自家阳台上，手里还捏着浇花的水壶，忽然就有点走神。这场景太熟悉了，熟悉得就像昨天。小时候，我不也这样吗？想要橱窗里的玩具车，想多吃一根冰棍，或是纯粹因为作业本上画了个难看的叉，就能立刻瘫在地上，启动这套“阿昂”程序。那时候觉得，声音越大，世界就该越快地满足我。
可大人的那句“够了”，真是个神奇的开关。它像一堵看不见的软墙，把你的情绪、你的索取，都稳稳地挡在那里。它告诉你，这里就是边界，再往前，就不太像话了。小时候只觉得扫兴，是大人不懂我。现在自己成了那个偶尔在心里喊“够了”的大人，才咂摸出点别的滋味。
我们这日子，不也常陷在各种“阿昂”里吗？手机嗡嗡地震，是工作群的消息，阿昂～快回；购物软件弹窗，是新款促销，阿昂～快买；朋友圈小红点亮起，是别人的点赞，阿昂～快看。我们被这些细碎的声音催促着，好像停下一秒，就会被世界落下。心里头那个想要更多、更快、更好的念头，也在不知疲倦地“阿昂”着。
前几天见了个老朋友，他整个人像上了发条，聊的都是项目、融资、风口。他说他停不下来，也不敢停。我说你喘口气呗。他愣了半天，摇摇头：“怎么喘？都跑到这儿了。”他眼里有血丝，那样子，很像一个在情绪上持续“阿昂”却忘了喊停的孩子。只是这次，没有哪个大人会在阳台那头，给他一句温和又坚定的“够了”。
这大概就是成年后的困境。外界的喧嚣和自己内心的欲望合谋，那声“阿昂”可以永无止境。我们学会了不在地上打滚，却学会了在心里尖叫。可谁来给我们设定那个情绪的边界呢？或许，得自己来当那个晾衣服的“大人”。
我开始试着给自己喊停。不是摆烂，是划一条线。晚上十点后，工作消息除非着火，一律不看。那是我的“够了”。周末起码有半天，手机扔客厅，自己看书或发呆。那是我的“够了”。甚至对那个总想做得更好的自己说，今天这样就很好了，这也是我的“够了”。
说起来容易，做起来像抽丝。刚开始，心里那声“阿昂”的反抗特别激烈，总觉得会错过什么。但几次之后，竟品出一种奇异的轻松。像一直绷紧的弦，稍稍松了一格。世界没塌，工作没丢，朋友也没散。反而因为有了这情绪的留白，看东西都清晰了些。
隔壁小孩的哭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。大概是哭累了，也可能是终于得到了那颗糖。阳台那边传来母子俩窸窸窣窣的说话声，挺平和。我笑了笑，给那盆有点蔫的绿萝浇上最后一点水。水珠在叶子上滚了滚，慢慢渗下去。
生活大概就是这样吧。总会有“阿昂”的时刻，想要，不满，焦虑，宣泄。但也总需要那声适时响起的“够了”，给自己一个边界，一个停顿。这声“够了”不是终点，它只是一个温柔的逗号，让我们在情绪的喧哗里，找回自己的呼吸。有了它，那声“阿昂”才有意义，才知道该在哪里，稳稳地落下脚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