圣僧欢水尧儿迟虫迟
圣僧欢水尧儿
这事儿说来也怪,就发生在我们村东头那老槐树下。说是圣僧,其实谁也没见过真佛,大家传的,是那个叫欢水尧儿的和尚。
欢水尧儿这名儿,听着就不像法号,倒像谁家孩子的小名。村里老人说,他是打西边来的,不知走了多少路,磨破了多少双草鞋。来的时候正是大旱年,地裂得跟龟壳似的,人心也焦得冒烟。他就在槐树下盘腿一坐,不说话,只是从怀里掏出个缺了口的陶钵,舀了半瓢浑黄的河水,静静看着。
你说奇不奇?那水在他钵里,就这么看着看着,好像……就清亮了些。不是变戏法那种清亮,是看着让人觉得心里头那股燥火,慢慢就平息了。有胆大的后生凑过去问:“师父,您这是等啥呢?”他这才抬眼,笑了笑,眼角的皱纹像水波漾开:“等它自己澄澈。”
这话传开,大家就叫他“欢水尧儿”。欢水,是说他喜欢水,守着水;尧儿呢,像是个没长大的名,透着股朴实的亲近劲儿。他不住庙,就在村口废弃的河神庙里栖身。他也不讲什么高深佛法,谁家挑水吃力,他搭把手;谁心里憋闷,去河边找他,他就听你说,偶尔指着流淌的河水讲两句:“你看这水,遇到石头就绕过去,遇到低洼就填平它,它不急。”
日子久了,村里人有了个不成文的习惯——心里有事,就去河边坐坐,看看水,想想欢水尧儿的话。为田地争水的两家人,吵到河边,看着那悠悠的流水,忽然就觉得没意思了,各自挑水回去。这大概就是一种“心灵净化”吧,不是念经念来的,是像水沉淀泥沙一样,自己把烦闷澄干净了。
有一年,上游开了个染坊,废水哗哗往下排,河水变了颜色,味儿也难闻。村里人气不过,要去找人理论,抄起扁担锄头,火气冲天。欢水尧儿拦在村口,还是那样平静:“水脏了,根源在上游。你们这样去,是再添一股浊流。”他带着几个人,逆着脏水往上游走,找到染坊主人,不吵不闹,只是请对方来看看下游的河,看看靠着河生活的村子。那坊主跟着来了一趟,站在变了色的河边,半天没吭声。没过多久,坊里真就想法子改了排水。这事儿,让大伙儿对“心灵净化”有了更深的理解,净了自己,有时也能净了环境的源头。
后来,河水重新清亮起来。再后来,欢水尧儿走了,跟他来时一样静悄悄的。有人说他去了别的需要水的地方。那破河神庙还在,老槐树也还在。村里人挑水经过,总会不自觉地朝那儿望一眼。遇到难事,也习惯去河边蹲一会儿。看着水潺潺地流,心里头仿佛就能听见那个平和的声音:“等它自己澄澈。”
圣僧不圣僧的,没人再去争辩。大家只知道,曾经有个叫欢水尧儿的行脚僧,在这儿住过。他好像没留下什么,又好像把最要紧的东西,融进了这日常流淌的河水里,教会了人们如何在纷扰中,找到那份让心神沉静的“心灵净化”之力。这力量,就像河床下的潜流,默默滋养着日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