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仆被主人调数
女仆被主人调数
清晨五点半,天还蒙蒙亮,安娜已经轻手轻脚地起了床。她踮着脚走过长长的走廊,手里攥着一块半旧的怀表。表壳上的划痕在昏暗里看不真切,只有指针走动时那细微的、固执的“咔哒”声,贴着她的掌心。
厨房的灯被拉亮,光线有些刺眼。她揉了揉眼睛,把怀表端端正正放在料理台靠墙的位置。这是雷打不动的规矩——从她踏进这幢大宅子做帮佣开始,怀表就得在那儿“盯着”她。老爷说过,时间就像散在地上的珍珠,得一颗一颗捡起来,串好了,日子才不算白过。
“烧水,七分钟。”她嘴里默念,眼睛盯着那根细长的秒针。水壶坐在炉子上,蓝色火苗舔着壶底。她心里跟着秒针一下一下地数,数到差不多四百二十下,壶嘴开始冒出缕缕白气,发出轻微的嘶鸣。成了,这回没早也没晚。她松了口气,可这口气还没松到底,新的“数”又来了。
老爷的“调数”,和别家的不太一样。他不只是规定几点擦银器、几点熨报纸。他调的是动作本身的“数”。比方说,擦二楼书房那张红木书桌,从上到下,抹布要走满整整八十个来回,一下不能多,一下也不能少。又比如,给客厅那盆君子兰浇水,得数着慢慢浇,数到五十下,刚好一杯水见底。起初,安娜觉得这简直……有点折磨人。手里干着活,心里还得像拨算盘珠子似的,噼里啪啦地计数,脑子根本停不下来。
日子久了,怪事发生了。她发现自己好像被“调”出了另一种感觉。不再需要死死盯着怀表,那“八十个来回”好像自己就有了节奏,手臂的起落和心里的默数,不知不觉就合上了拍子。那些枯燥的“数”,像看不见的格子,把一天的时间、把那些琐碎的活计,都框得整整齐齐。她甚至能从自己数数的节奏里,听出今天是阴是晴——心里静,数得就匀;心里有点毛躁,数就容易打磕巴。
有天下午,她正在数着拍子抖落地毯上的灰,老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走廊那头,静静地看了一会儿。等她干完活直起身,老爷才慢慢开口,声音不大:“上个月,你熨坏了我一件衬衫的领口。”安娜心里一紧,头低了下去。老爷却接着说:“但这个月,你打理的那几盆花,长得特别精神。连园丁老陈都问,是不是换了新法子。”
安娜愣住了,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围裙边。她没换什么法子,她只是……只是在那浇水的五十个数里,好像能感觉到土是不是真的渴了,水是不是真的渗下去了。她把这感觉结结巴巴地说了出来。老爷听完,脸上没什么表情,只是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两秒,然后“嗯”了一声,转身走了。
那天晚上,安娜躺在窄窄的佣人床上,盯着天花板上淡淡的水渍印子,怎么也睡不着。她忽然有点明白了。老爷调的,恐怕不光是干活的“数”。他像是在用这些刻板又重复的数字,磨掉她刚来时那份慌里慌张、毛毛躁躁的劲儿。把一份乍看让人喘不过气的精密管理,慢慢地,磨成她手底下一种沉稳的节奏。这节奏起初是外来的命令,别扭得很;可一天天、一遍遍,它好像钻进了骨头里,成了她自己的一部分。
窗外的月亮很亮,冷冷清清的光铺在地板上一小片。安娜翻了个身,听着这座大宅子深夜里的各种细微声响——老木头偶尔发出的“咯吱”声,远处隐约的钟鸣。她忽然觉得,自己和这座沉默又讲究的大房子,产生了一种奇特的联系。不是主人和仆役那种,倒像是……像两个都需要遵循某种无形秩序才能安稳存在的物件。而她所遵循的那个秩序,就藏在那一个个看似枯燥的“数”里。
第二天,她依然在清晨五点半起床,依然把旧怀表放在老位置。炉火点起,水壶坐上。她看着那跳跃的火苗,心里静静地开始数。新的一天,就在这周而复始、却又被她悄然内化的沉稳的节奏中,开始了。她不知道这份“调数”的日子还会持续多久,但在这一刻,她与自己手头的生活,罕见地达成了一种互不打扰的、平静的和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