边走边吮她的花蒂补惫
边走边吮她的花蒂
巷子口那株紫藤，今年开得特别疯。老枝盘虬着，新花一串串垂下来，在傍晚的风里轻轻晃，像谁家姑娘耳坠子上的流苏。我每天下班从那儿过，总得慢下脚步，多看几眼。这看花的事儿，有点上瘾。起先只是瞟一下，后来站定了瞧，再后来，忍不住伸出手，用指尖极轻地碰一碰那最饱满的一簇。花瓣凉丝丝的，带着太阳晒过后残余的暖意，碰一下，整串花都微微颤，那股子甜丝丝的香气，便幽幽地钻进鼻子里。
这让我想起小时候。外婆家后院有棵栀子，花苞鼓胀胀的，裹着硬硬的绿壳。我性子急，等不得它自己开，就偷偷用指甲掐开一点缝，把鼻子凑上去，深深吸一口——那香气啊，又冲又浓，带着点青涩的苦味，一下子灌满整个胸腔。外婆瞧见了，总要笑着拍我的手：“傻孩子，花要自己开的才香，你这掐开了，它明天就蔫了。”
可我等不及。那种对“绽放”最核心、最隐秘那一瞬间的渴望，压过了所有规矩。就像现在对这紫藤，我不仅仅想看，想闻，我甚至生出一个有点孩子气的念头：想尝尝它花蒂的滋味。花蒂，就是花朵和枝条连接的那一小截，是养分输送的关口，是所有芬芳与美丽的源头。它通常不起眼，藏在层层花瓣下面，有点苦，有点涩，但嚼一嚼，或许能品出整朵花最本真的那点东西。
这念头有点野，但细想，生活里许多事不都这样么？我们习惯了欣赏成品，赞叹最终呈现的绚烂，却常常忽略了抵达绚烂之前，那个笨拙的、积蓄力量的、甚至带点苦味的过程。那过程，就是生命的“花蒂”。
我有个朋友，痴迷做木工。他不做那些光鲜的家具，就爱从山里寻摸些奇形怪状的树根、疙瘩木，一琢磨就是大半天。旁人看来，那就是块丑木头。可他眼里有光，他能看到木头纹理里藏着的山河，闻到木头芯子里沉淀的阳光雨露的味道。他说，最享受的不是最后打磨光滑上完漆的那一刻，而是用刻刀，一下下，顺着木头的肌理走，触碰到它最核心、最坚韧的那部分时的感觉。那种触感，让他觉得踏实，觉得和手里的东西有了真正的交流。
这大概也是一种“吮吸花蒂”吧。绕过表象，直接去触碰事物最本质的脉络。如今我们获取信息太快了，刷一下手机，全世界的光鲜亮丽都涌到眼前。我们点赞、收藏，然后迅速滑走，很少有机会停下来，去“吮吸”一下某个事件、某段感情、某个手艺背后，那些粗糙的、真实的、带着生活原浆的脉络。我们看多了盛放的花朵，却忘了花朵之所以能盛开，全靠那截沉默的、输送养分的蒂。
所以，我又在紫藤花下站了一会儿。天光渐渐暗成蟹青色，花香反而更清晰了。我终于没去碰它。有些滋味，不一定要真的用舌头去尝。心里懂了那份对“本源”的好奇与亲近，仿佛就已经尝到了。带着这份明白，我继续往前走，脚步好像比刚才更稳了些。路还长，但我知道，只要还能对那些“花蒂”保持一点天真的渴望，这路走着，就不算乏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