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人 上面2人 图故事
一人 上面2人 图故事
老陈蹲在自家小院的石阶上,手里捏着一张照片,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。照片是他昨天收拾父亲遗物时,从一本老相册里掉出来的。照片上是叁个人,背景模模糊糊,像在某个山脚下。中间站着的是他父亲,年轻,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,笑容有点僵。关键是,父亲左右肩膀上方,各探出一个脑袋——那是两个年轻人,一个咧嘴笑,一个神情严肃,叁张脸挤在同一个画面里,姿势透着说不出的别扭。
“这算怎么回事?”老陈嘀咕。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叁个小字:“还债图”。没日期,没名字。父亲一辈子老实巴交,话不多,临终前也没提过什么特别的。这“债”是什么债?上面那两个人,又是谁?
他心里像被羽毛挠着,坐立不安。问遍了还在世的几位老街坊,都摇头说没印象。母亲去得早,这条线索好像就这么断了。可照片上父亲那笑容,怎么看怎么觉得,底下藏着点什么。
事情出现转机,是在周末去老街剃头的时候。剃头师傅老刘,也是几十年的老手艺人了,瞥见老陈掏烟时带出来的照片复印件,手上的推子顿了顿。“哟,这老照片……中间是陈师傅吧?”老陈一听,赶紧递上烟,“刘师傅,您认识上面这俩人?”
老刘点上烟,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。“左边这个,有点像当年下乡知青里的谁……对,姓赵,高个子,戴眼镜。右边这个嘛,”他敲敲太阳穴,“记不清了,但肯定也是一起的。他们那会儿,好像跟你父亲学手艺?”
学手艺?父亲是八级钳工,厂里的技术尖子,带过徒弟不奇怪。可为什么照片叫“还债图”?又为什么,父亲从未提起?
顺着“知青”和“钳工”这两个关键词,老陈开始了他的“侦察”。他跑档案馆,翻老厂志,像拼图一样寻找碎片。过程挺磨人,电话不知打了多少通,冷板凳也没少坐。但他心里那股劲儿上来了,就想弄个明白。
终于,在联系上一位已迁居外省的原厂工会干部后,故事露出了轮廓。那年月,父亲是车间班长,负责带几个城里来的知青。姓赵和另一位姓李的知青,就是他徒弟。两个城里娃,没吃过苦,手也笨,没少出废件,挨批评。父亲没嫌弃,下了班还留他们,用自己的材料给他们“开小灶”,手把手地教,有时候甚至把自己节省的粮票分给他们。后来政策变了,知青陆续回城,匆忙间,连顿像样的谢师宴都没摆。这张挤在一起的合影,就是临走前在厂后山匆匆拍的。据说父亲当时说:“教你们,是我的任务。你们学成了,就是还了我的债。”照片的名字,大概就是这么来的。
“后来呢?”老陈追问。电话那头叹了口气:“后来,听说小赵回去第二年,工伤没了。小李身体一直不好,过得也不太顺。你父亲后来知道了,闷着头抽了一宿的烟。他可能觉得,这‘债’或许不该这么算,心里头……压了东西吧。”
挂掉电话,老陈再次展开照片。夕阳照在泛黄的相纸上。他忽然读懂了父亲那僵硬笑容里的东西——那里面有完成任务的如释重负,有对年轻人前程未卜的担忧,或许,还有一份无法言说、时光也无法冲淡的挂念。父亲把这张照片藏起来,不是忘记,而是把一段沉重的记忆,自己收好了。上面的两个人,和下面扛着的一个人,他们之间流动的,早就不再是“债”,而是一种在特殊年月里,凝结成的、笨拙而真挚的情分。
老陈把照片仔细收进新的相框,摆在了书架上。他没有完全解开谜底的轻松,心头反而沉甸甸的。但他觉得,自己好像替父亲,完成了一次跨越时空的凝视。那张“一人,上面两人”的构图,此刻在他眼里,不再怪异,它就是一个时代,一个普通人,一份沉默担承的,全部重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