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我好友的母亲2》

发布时间:2025-12-31 03:26:19 来源:原创内容

《我好友的母亲2》

阿杰的电话打来时,我正在阳台上给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浇水。他的声音隔着听筒传来,有点闷,像是捂在被子里。“我妈来了,带了好多老家特产,晚上过来吃饭?”我愣了一下,手里的水壶偏了偏,水洒了一地。他说的“妈”,是李姨。

去阿杰家的路上,我脑子里晃过的还是几年前第一次见李姨的样子。那时我们刚大学毕业,挤在出租屋里,李姨从北方小城来,拎着两个比她胳膊还粗的编织袋,里面塞满了晒干的豆角、自家腌的酸菜,还有一罐据说能治百病的蜂蜜。她话不多,只是笑,眼角的皱纹像被仔细熨过的绸子,温暖又妥帖。那晚她做了一锅乱炖,热气蒸腾里,我头一回在异乡吃出了“家”这个字的实心重量。

门开了,热气裹着饭菜香扑面而来。李姨系着那条熟悉的碎花围裙,头发比记忆里白了些,但眼睛还是亮。“来啦?快进来,门口有风。”她接过我手里虚拎着的水果,语气自然得好像我昨天才来过。屋里陈设变了不少,阿杰总算换了张大点的沙发,但李姨带来的那几个印着牡丹花的搪瓷盆,又突兀又亲切地摆在茶几上,一下子把时空拉回了过去。

饭桌上摆得满满当当。中间那盆酸菜白肉锅子咕嘟咕嘟冒着泡,边上是金黄的韭菜盒子,还有一小碟晶莹的皮冻。“都是家常的,凑合吃。”李姨给我夹了一大筷子肉,“你们在外面,吃不着这个。”阿杰在一旁挤眉弄眼,意思是“看,又来了”。我笑着接过来,肉炖得酥烂,酸菜的味道正,是超市里那些真空包装没法比的。

“您这次来,能多住些日子吧?”我边吃边问。李姨擦了擦手,语气平常:“下礼拜就回。你叔一个人在家,我不放心他那吃饭。”阿杰插嘴:“让他一起来呗。”李姨笑了笑,没接话,只是又给我添了勺汤。那一刻,我忽然嚼出点别的滋味。家庭纽带这东西,看不见,却像她捆编织袋的那根麻绳,结实得很,也勒人得很。一头系着长大成人的儿子在新城市的飘荡,一头系着老家屋檐下几十年的相伴。她两头牵着,自己却好像哪头都落不了地。

饭后阿杰被公司电话叫进房间。我陪着李姨在厨房收拾。水流哗哗响,她洗着碗,忽然轻声说:“阿杰上次胃疼进医院,都没告诉我。”我手上动作一顿。她知道,她其实什么都知道。儿子的报喜不报忧,丈夫的沉默寡言,她都接住了,然后消化成一顿顿扎实的饭菜,一句句“家里都好”的电话。情感支撑从来不是挂在嘴上的,是熬在汤里,缝在扣子里的。

窗外的天色暗透了,楼宇间亮起万家灯火。李姨擦干最后一个碗,仔细放进柜子。她望着窗外,像是自言自语,又像是对我说:“这城里灯真多,真亮。就是看着,有点散。”我心里蓦地一酸。她是不是在想,那么多盏灯里,哪一盏能让她长久地、安心地亮着呢?

临走时,李姨又塞给我一个沉甸甸的袋子,里面是分装好的酸菜和皮冻。“拿着,冰箱里能放。”我推辞不过,接下了。下楼时,袋子和塑料袋摩擦,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,像某种温和的叮咛。回头望,阿杰家那个窗口的光,暖黄暖黄的。李姨的身影在窗边晃了一下,大概是在张望我走没走远。

走在晚风里,手里的袋子一坠一坠的。我忽然觉得,我们这代人,就像阿杰,拼命往前跑,想跑出更远的路。而李姨她们,是那个站在原地,却不断为我们准备行囊的人。行囊里装的不只是食物,是一种叫“根”的东西。她们或许不懂我们世界的规则,却用最笨拙也最诚恳的方式,维系着那条让我们不至于漂浮的线。代际传承,传的不是财产道理,可能就是这一罐酸菜、几句唠叨里藏着的,怕你饿、怕你冷的本能。

风有点凉了。我把袋子抱紧了些,那点温乎气儿透过塑料袋传到手心。这城市很大,夜晚很冷,但至少今晚,我知道有一盏灯,是为我,也是为所有像我们这样的孩子,特意亮过那么一会儿的。这就够了,真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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