色色狼人
色色狼人
老张头蹲在村口的石碾子上,吧嗒吧嗒抽着旱烟,眉头拧成了疙瘩。他吐出一口浓烟,慢悠悠地说:“这事儿啊,邪性。那东西,怕不是个‘色色狼人’。”旁边围着听闲话的几个后生,互相瞅了瞅,脸上都憋着笑,又带着点说不清的惶恐。“色色狼人”?这词儿新鲜,听着不像山里老祖宗传下来的那些青面獠牙的怪物,倒有点……说不出的别扭。
事情是从半个月前开始的。先是村西头李寡妇家,晾在院子里的几件鲜亮衣裳——一件水红色的衬衫,一条碎花裙子,隔夜就不见了。李寡妇骂骂咧咧了半条街,大家都当是野猫野狗叼了去,或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光棍汉干的腌臜事。可紧接着,怪事就来了。
不是偷财,是偷“色”
王铁匠家新过门的媳妇,有件压箱底的绸缎肚兜,绣着并蒂莲,是娘家带来的好物件,平时舍不得穿,就迭放在樟木箱子里。有一天打开箱子,肚兜不翼而飞,箱子里别的金银细软、铜板角子,一分没少。王铁匠气得抡起锤子要找出贼人,可屋里屋外半点撬锁翻动的痕迹都没有,那箱子上的黄铜小锁,还好端端地挂着呢。
这贼,不图财。这就有点意思了。村里开始人心惶惶,女人们赶紧把晾在外头的贴身物件收了回来,锁进柜子深处。可防不住。刘家闺女窗台上养的一盆胭脂花,开得正艳,红得像滴血,第二天早上,连花带盆没了踪影。窗台上只留下几个奇怪的泥印子,像是光着脚,可形状又有点尖,说不清是人是兽。大家这才回过味来,丢的东西,甭管是衣裳、肚兜还是花,都有个共同点——颜色扎眼,红的,粉的,艳的。
老张头磕了磕烟杆,声音压低了些:“这东西,恋色。不是好色那个色,是颜色那个‘色’。专挑鲜亮、扎眼的物件下手。你们说,山里的狼,眼睛不是绿油油的么?它要是成了精,变了人,是不是就迷上这些人间的颜色了?”他顿了顿,眼神望向远处黑黢黢的山林,“老一辈讲,物老成精,心思就歪。这狼人,怕是修岔了路子,沾上了‘色瘾’。”
“色瘾”这词从他嘴里蹦出来,听着格外瘆人。不是人对美色的贪恋,更像是一种精怪对某种特质无法自拔的痴迷与渴求。它要的不是穿,不是用,可能就是单纯地想看着,守着,占有那些浓烈鲜艳的色彩。这种癖好,比单纯的偷盗更让人心里发毛。你不知道它到底想干什么,也不知道它这份“瘾”头,下一步会落到哪里。
月夜下的影子
直到村东头的赵傻子撞见了那东西。赵傻子脑子不灵光,但眼睛亮。那晚月亮大得出奇,他起夜,迷迷糊糊看见自家篱笆外有个黑影。黑影个子挺高,佝偻着背,在傻子娘晒在竹竿上的一条红布头巾前站住了。那红头巾在月光下,暗沉沉像一滩血。黑影伸出爪子——赵傻子后来比划,那手又像人手,又长着毛——小心翼翼地,极其轻柔地,用指尖碰了碰那头巾。然后,它把整张脸埋了进去,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肩膀还微微抖了抖。
赵傻子“嗷”一嗓子喊了出来。那黑影猛地回头,两眼在月光下闪着幽绿的光,嘴里发出低低的、像是呜咽又像是威胁的吼声。它没扑过来,反而一把扯下红头巾,转身就窜进了夜色里,手脚并用地跑,速度快得不像人,几下就消失在林子边上。赵傻子吓得尿了裤子,连滚爬回屋,第二天才结结巴巴把这事说出来。
这一下,全村都炸了锅。真有怪物!还是个专偷鲜艳物件的怪物!老张头的话被翻了出来——“色色狼人”,这名字算是坐实了。它偷东西那姿态,不像贼,倒像个痴迷的收藏家,或者,像个犯了瘾头的瘾君子。它对那些颜色的渴望,似乎已经压过了伤人的兽性。可谁能保证呢?今天它迷的是红头巾、碎花裙,明天要是迷上大姑娘脸颊上的红晕,那可怎么办?
村里组织了几次青壮年巡夜,举着火把,敲着铜锣。说来也怪,那“色色狼人”再没进过村。或许是被吓住了,或许是暂时满足了。只有进山采药的人回来说,偶尔在密林深处,会瞥见一点突兀的红色,挂在很高的树梢上,随风飘着,像面诡异的旗。没人敢靠近去看。老张头听了,只是摇头,又点上一锅烟。
“它啊,躲回它的林子里,对着那点偷来的颜色过瘾呢。”老张头眯着眼,烟雾缭绕,“这东西,可怜也可怕。修成了人形,却没修成人心,反倒被一点人间的颜色勾了魂,生了瘾。你说它是个畜生吧,它懂得挑拣;你说它是个‘人’吧,它又管不住那股子兽性的痴劲。这‘色瘾’就是它的病根,改不了喽。”村里渐渐恢复了平静,只是女人们晒衣服时,总会下意识避开那些过于艳丽的颜色。而那对于“色色狼人”的传说,带着一丝荒诞的恐惧,留在了人们的茶余饭后。山林依旧沉默,谁也不知道,那双幽绿的眼睛,是否还在暗处,搜寻着下一抹让它无法自拔的鲜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