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交车售票员用下面验票
公交车售票员用下面验票
那天下午,太阳晒得人发懒。我跳上一辆老旧的公交车,投了币,就往车厢后头走。这车有些年头了,发动机吭哧吭哧响,车窗玻璃也跟着哐啷哐啷。乘客不多,零零散散坐着几位。我找了个靠窗的位子,刚坐下,就看见前门的售票员大姐站了起来。
她大概四十来岁,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,手里攥着一迭厚厚的车票。车子晃晃悠悠地开,她也跟着晃,从第一排开始,挨个儿验票。说是验票,其实就是看一眼乘客手里捏着的、或者插在前座椅背网兜里的那张小小的纸片。大多数乘客都是刷卡或者扫码,只有几位上了年纪的,还保留着用现金买票的习惯。大姐验到一位大爷跟前,弯下腰,仔细看了看他手里那张皱巴巴的车票。那动作,很自然,目光向下那么一扫,确认了,便直起身,对大爷点点头,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,又走向下一位。
我看着她,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:这“用下面验票”,可真是一门功夫。您别误会,我说的“下面”,不是啥别的意思,就是指乘客手里捏着的、口袋里揣着的、或者随手放着的那个实实在在的票根。这和大商场、高铁站那种“上面”的验票——抬头看闸机屏幕,刷身份证或二维码——完全不是一回事。这是一种向下看的、贴近生活的查看。
公交车空间就那么大,人和人挨得近。售票员大姐验票,靠的不是高科技的“嘀”一声,靠的是眼力,是经验,甚至是一种人与人之间微妙的默契。她得分辨票的真伪——虽说现在假车票极少,但早年可是有的;她得留意票面上的日期、路段;她还得应付那些想蒙混过关的。更重要的是,她这个“向下查看”的动作里,有种温度。对那位揣着皱巴巴车票的大爷,她的目光里没有不耐烦,只有确认。那一眼,看的是票,也是人。
车子在一个站台停下,又上来几个人。有个学生模样的小伙子,戴着耳机,急匆匆往后走。大姐喊住他:“小伙子,票看一下。”小伙子手忙脚乱地在书包侧袋掏了半天,才找出折迭好的车票。大姐等他拿出来,凑近了些,就着他手的高度看了一眼,摆摆手,示意他过去。这一连串动作,流畅得很。她没有高高在上地要求乘客把票举起来,而是自己调整了视线的高度,去配合乘客。这“用下面验票”,里头有尊重。
我忽然想起以前,这种人工售票、验票的公交车还很多的时候。那时候的售票员,个个都是“人形扫描仪”。他们记得住常客的脸,认得出生面孔;他们能在颠簸的车厢里站稳,同时眼观六路;他们和乘客之间,常有简短的交谈——“您这票是到终点吗?”“下站该下了啊。”这人工核验的过程,不仅仅是完成工作,更织起了一张细密的人际网。如今,自动化普及了,扫码支付成了主流,这样的场景是越来越稀罕了。很多车上,司机兼了售票的活儿,或者干脆无人售票。效率是高了,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。
车子继续往前开,穿过一片老城区。阳光透过梧桐树叶,在车厢地板上投下晃动的光斑。售票员大姐验完了最后一排的票,慢慢走回自己的座位。她坐下来,把那迭车票理了理,用一根橡皮筋扎好。她的动作不快,甚至有些慢条斯理,和窗外飞速掠过的电动车、广告牌形成了对比。在这个一切都追求“快”和“无接触”的时代,她这个“向下看”、慢慢核验的动作,像是一个沉稳的锚点。
这让我想到,我们生活中很多扎实的、可靠的东西,往往就是这样“向下”看着、摸索着得来的。它不飘在天上,不依赖总是可能出错的信号,它就落实在那一张小小的、可能有点皱的车票上,落实在售票员那一道确认的目光里。这种贴近实际的核验,有一种机器难以替代的笃定感。它或许不那么智能,但它聪明,带着人情的温度和经验的重量。
终点站快到了,乘客陆续起身准备下车。我也站了起来,经过售票员座位时,她正低头整理着票款。我注意到,她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净,手指因为常年接触纸票和零钱,显得有些粗糙。就是这双手,这天下午,在这辆哐啷作响的老公交车上,完成了一次又一次最朴素的人工核验。她没有抬头,专注着手里的活儿。车停了,我走下台阶,回头望了一眼。那辆蓝色的公交车,又要开始它的下一趟循环了。而那位大姐,大概还是会用她那种向下看的、仔细的方式,去确认每一段需要确认的旅程吧。这活儿平凡,却撑起了许多人的日常通行,像城市血管里一颗稳定跳动的心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