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黄一区
看黄一区
前几天跟老同学吃饭，聊起小时候的事。他说记得最清楚的，是镇上那条老街。街这边是菜市场，闹哄哄的，飘着生鲜和熟食的混合气味。街对面呢，是几家老旧的录像厅，门帘总是深色，遮得严严实实。我们那会儿小，大人不让去对面，只说那是“看黄一区”。这个词儿，就这么印在了脑子里。
现在想想，“看黄一区”这个说法挺有意思。它不像个正式地名，更像街坊邻里口耳相传形成的一种心照不宣的标识。它划出了一条无形的线，线这边是日常的、公开的、被允许的生活；线那边，则是暧昧的、隐秘的、带着禁忌色彩的角落。它不单指那几个放录像的房间，更指向一种模糊的边界感——对于什么能看，什么不能看；什么是光天化日，什么得拉上帘子。
时代跑得真快。录像厅早就没了踪影，连同那块深色门帘一起，消失在拆迁的尘土里。可“看黄一区”所指代的那种区域，似乎并没有消失，它只是换了一副模样，搬进了每个人的口袋。手指划几下屏幕，各种信息、画面、视频便汹涌而来，那条区分“这边”和“那边”的线，变得前所未有地模糊，也前所未有地贴近我们每个人。
这带来一种奇怪的感受。一方面，获取信息的便利和自由，是过去难以想象的进步。另一方面，那种无需踏足实体“街区”、就能轻易触及各种内容的状态，又让人有点无所适从。界限的模糊，有时候意味着选择的艰难和自我约束的必要。我们好像都成了自己精神领地的守门人，得时刻分辨，哪些东西只是路过看看无妨，哪些东西看多了，会悄悄影响自己对真实世界的理解和感受。
记得老街录像厅还在的时候，有个看门的大爷。他不太拦大人，但对我们这些半大孩子盯得特别紧。他那双眼睛，浑浊却锐利，总能逮住想溜进去的我们。那时候觉得他真烦人。如今自己到了当年父辈的年纪，倒有点理解那种“把守”的意义。那未必是禁锢，更像一种笨拙的保护，怕心智未熟的孩子，过早闯进一个他们还无法妥善理解的世界。
现在谁来当这个“看门大爷”呢？算法吗？它似乎更擅长投你所好，而不是为你设限。平台规则？它们总有漏洞和边缘。想来想去，最后好像只剩下自己。得在自己心里，重新竖起那条老街的边界，学会识别数字世界里的“看黄一区”。这不是说要回到过去那种封闭，而是得培养一种更清醒的自觉：知道有些内容，就像烈酒，浅尝与沉溺是两回事；知道虚拟的刺激，终究不能替代现实生活里那些有温度的触碰和扎实的成长。
这不容易。因为那个“区域”的入口太方便，诱惑也包装得更加精美。它可能藏在一条突然弹出的链接里，可能隐在一个看似普通的社群讨论中。这就需要我们时常停下来想想，自己滑动屏幕、点击链接的那一刻，究竟是出于无聊的好奇，还是真的需要？看完之后，是感到充实，还是更深的空虚？
老街最终拆了，建起了整齐的商铺和广场，光线明亮，一览无余。那种泾渭分明的“这边”和“那边”的物理格局，彻底成了记忆。但生活或许就是这样，旧有的、具体的形式消失了，它提出的问题却换了个样子，再次来到我们面前。如何在信息无边无际、界限似有还无的世界里，安顿好自己的视线和内心，这可能就是我们这一代人需要面对的，新的“老街课题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