灌红酒飞谤颈迟别补蝉
灌红酒
这标题，乍一看有点儿怪。红酒嘛，讲究的是品，是醒，是摇着杯子看挂壁。怎么用上“灌”这个字了？粗鲁，直接，甚至带点儿不管不顾的劲儿。可您先别急着皱眉，听我慢慢说，这“灌”字里头，或许藏着点别的东西。
我有个朋友，老陈，算是半个红酒爱好者。家里酒柜摆得挺像样，拉菲、木桐的名字也能说上几个。有回去他家吃饭，他神秘兮兮地开了一瓶，说是托人弄来的好酒，年份不错。只见他拿出醒酒器——那阵仗，专业。倒酒的时候，脖子伸得老长，小心翼翼，生怕洒了一滴金贵的液体。那酒在杯里晃啊晃，他凑在鼻子底下闻了又闻，然后抿一小口，在嘴里漱口似的涮一圈，半晌，蹦出俩字：“嗯，复杂。”
那天饭吃得热闹，天南地北地聊。聊到兴头上，谁还顾得上什么香气前调中调余味？老陈自己倒的第叁杯，我看他脖子一仰，咕咚一口就下去了，跟喝凉白开似的。喝完了，他愣了一下，自己笑了：“嘿，刚才这一口，好像……好像才真的喝出点意思来了。”
您瞧，前面那两杯，是“品”。后面这一口，才有点像“灌”。品的时候，心思全在酒之外：什么产区、什么葡萄品种、酒评家打了多少分、这钱花得值不值。脑子里塞满了别人的标准，舌头反而成了傀儡。等到“灌”下去那一口，脑子里的杂音突然关了，酒液直接滚过喉咙，那股子最原始、最直接的醇厚，或者酸涩，或者果香，才“咚”地一声，砸进心里。
这就有点像咱们现在写点东西的状态。很多人，包括我自己，常常提笔（或者说打开电脑）之前，心里就摆好了阵势：这文章得有个什么起承转合，得用点什么高级词汇，得显得有深度有见解。这就好比老陈喝头两杯酒，仪式感十足，但那份想表达的“真东西”，反而被框住了，透不出气来。下笔千钧重，写出来的字，都像是隔着玻璃看的，清楚，但没温度。
而“灌红酒”式的书写，是什么呢？可能就是那么一种“不管了”的状态。心里有话，有情绪，有故事，别管它成不成章法，合不合规矩，先让它顺着笔尖（或键盘）“流”出来。像倒酒，不是一滴一滴地数，而是让那暗红色的液体，哗啦啦地倾泻进醒酒器里。这个过程，可能有点莽撞，出来的东西一开始也可能显得浑浊，但那份鲜活和真切，是先在了。
我后来试着这么干过。有一回，心里堵得慌，也不想着要写成什么文章了，就是打开一个空白文档，手指跟着思绪跑，想到哪儿敲到哪儿，错别字也不管，句子通不通也不理。一口气写完了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回头再看，当然有不少废话，逻辑也跳来跳去，但里面有几句，是自己事后再也编不出来的实在话。那种直接和坦诚，是精心修饰的文章里很难找到的。
当然，我不是说那些讲究的“品”毫无价值。技巧、知识、沉淀，它们能让这瓶“酒”更丰富，更有层次。但前提是，这首先得是一瓶“真酒”，是从你自己生命里酿出来的东西，而不是贴着各种标签的空瓶子。有时候，我们太怕出错，太怕露怯，反而把那个最想表达的核心给包裹得严严实实，最后自己都找不着了。
所以，“灌红酒”或许可以是一种提醒。提醒自己，在写作这件事上，偶尔也得有点不管不顾的勇气，让那些最真切的想法和感受，先痛痛快快地“灌”出来。至于醒酒、品味、欣赏，那是后面的事。没有那第一股子直接涌出的“酒液”，后面的一切，都无从谈起。
老陈那瓶酒，最后半瓶，我们还真是“灌”完的。没了那些品评的拘束，话反而更开了，笑声也更大。那酒到底是什么滋味？我现在真想不确切了，只记得喉咙里留下的暖意，和那个畅快淋漓的夜晚。写作，要是偶尔也能找到这么一点“灌”的畅快，大概也就不那么难，不那么累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