终于把六十岁外婆带偏了
终于把六十岁外婆带偏了
这事儿得从去年秋天说起。我妈总念叨，外婆自从外公走后，整天守着电视，话越来越少。我寻思着，得给她找点新鲜乐子。那天我心血来潮，把旧平板翻出来，擦得锃亮，摆在她面前。外婆推了推老花镜，像看什么稀奇物件：“这薄板子能干啥？我眼神可不好。”
开头那叫一个费劲。她手指总在屏幕上打滑，点一下能带出叁四个图标。有回误点了弹窗广告，跳出来个穿金戴银的网页游戏，她紧张得直拍胸口：“哎哟，这咋关不掉？是不是要扣话费了？”我凑过去一看，乐了：“您这手指头还挺会挑，专点最花哨的。”
真正转折是在春节。表姐在家族群里发娃的视频，小娃娃奶声奶气喊“太姥姥”。外婆捧着平板看了十来遍，眼角笑出深深的褶子。第二天她居然主动问我：“那个绿色泡泡……怎么发语音来着？”我愣了两秒，赶紧凑过去教。打那天起，她迷上了“绿色泡泡”——对，就是微信。
她先学会收藏表情包。开始存的都是“早安”“平安是福”那种荷花图，后来不知从哪个老姐妹那儿收来只扭屁股的熊猫，乐呵呵地发给我：“你看这熊，多逗！”再后来，她发现能刷短视频了。这下可好，厨房切菜声里都混着“注意这叁个生活小妙招”的背景音。
上周我下班回家，看见她戴着老花镜，手指在屏幕上划拉得飞快。走近一瞧，她正在几个直播间里切换——左边看人家织毛衣，右边听戏，中间还开着个教做糖醋排骨的。见我回来，她抬头，眼睛亮晶晶的：“这姑娘织的花样好看，我想给你织条围巾。哎你说这排骨是先放糖还是先放醋？”
昨天更绝。晚饭时她突然说：“我关注了个讲历史的老师，讲得可明白了。”然后滔滔不绝说起唐朝怎么收茶叶税。我爸筷子停在半空，冲我使眼色：你外婆以前只看家庭剧的。
现在家里常出现这样的场景：她戴着耳机在阳台做拉伸，视频里教练喊“吸气词呼气词”；或者忽然喊我帮她拼团，“这个洗衣液划算，还差两个人！”有天深夜我起来喝水，看见她屋门缝透出光，轻轻推开——老太太正戴着老花镜，认真给一条养生视频写评论：“老师讲得真好，我记在本子上了。”
我妈最近有点酸溜溜：“你外婆现在跟我视频，说不了叁句就‘我先看看快递到哪儿了’。”说完自己又忍不住笑。其实我们都知道，那方小小的屏幕，像给她开了扇新窗户。她在这头张望世界，世界也暖烘烘地涌进来。
今天下午，她神神秘秘招手让我过去。平板上是她自己剪辑的视频——把去公园拍的花、家里阳台的猫、还有她煮的一锅红豆汤，拼成了叁十秒的小片。片尾她笨拙地加了行字：日子甜着哩。阳光斜斜照在她花白的头发上，照得那些细细的发丝像在发光。
我忽然觉得，这哪儿是我把她带偏了。分明是她顺着这条新路，悠悠达达地，走进了一个更热闹、更明亮的天地里。而我在旁边看着，心里头满当当的，像晒过太阳的棉被，蓬松又暖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