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北夫妻乡下交蚕
东北夫妻乡下交蚕
李建国和王秀芬这两口子,在沉阳城里住了大半辈子。老李退休前是厂里的技术员,秀芬是小学老师。儿子闺女都在南方成了家,一年到头回不来两趟。七十平米的老房子,忽然就显得空落落的,说话都有回音。这天晚饭,老李扒拉着碗里的米饭,忽然闷声说:“秀芬,咱回乡下老宅住段日子吧?我梦见咱家那院子了,豆角该爬架了。”
秀芬愣了一下,手里擦桌子的动作停了。乡下老宅?在城郊结合部,还是红砖平房,得有二十多年没正经住过了。她张了张嘴,想说说城里的方便,医院的近,老姐妹的广场舞。可一抬眼,看见老李鬓角的白头发,还有那双望着窗外有些出神的眼睛,话到嘴边拐了个弯:“行啊,收拾收拾,就当…度假了。”
说是收拾,可这“家”哪是说搬就搬的?破家值万贯,光是那些舍不得扔的旧物件,就装了十几个大纸箱。儿子在电话里直乐:“爸,妈,您二老这是要搞乡村振兴啊?”老李对着电话哼一声:“你懂啥,这叫…回归。”
回归的路,其实不远,车开一个多小时就到了。可一下车,那股子混合着泥土和青草的气味儿扑过来,老两口的心,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。老宅是真旧了,墙皮斑驳,院子里杂草快有半人高。但东墙角那棵老枣树还在,枝繁叶茂的,秀芬当年嫁过来时,它就在那儿了。
安顿下来,日子仿佛被拧慢了发条。城里是嘀嗒的秒针,催着人走;乡下是悠长的时针,慢慢悠悠地晃。头几天,老李天天扛着锄头在院子里折腾,翻地,除草,累得腰酸背痛,晚上却睡得格外沉。秀芬呢,把蒙尘的灶台擦得锃亮,用大铁锅炖菜,炊烟一起,那个味道,好像把几十年的时光都炖在了里头。
变化是悄悄发生的。以前在城里,老李没事就窝沙发里刷手机,看些没滋没味的短视频。秀芬则总操心孙子学习,惦记菜价油价,心里那根弦总是绷着。现在呢?老李的“屏幕”变成了头顶那片天,看云卷云舒。秀芬的“心事”变成了后园那几垄菜,操心黄瓜有没有浇水,西红柿红没红。
真正的“交蚕”,发生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傍晚。那天,老李侍弄他的小菜园,秀芬在灶台边和面。没有预先商量,两人却几乎同时放下了手里的活儿。老李从压水井里打上来一盆沁凉的水,招呼秀芬:“来,洗把脸,凉快凉快。”秀芬擦着手走过来,很自然地就着老李手里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。
就着院子里的小石凳,两人坐下了。夕阳把天边染成橘红色,风轻轻吹过,带来远处稻田的沙沙声。谁也没看手机,电视也关着。老李忽然指着天边一朵奇形怪状的云:“你看那云彩,像不像咱家以前养的那只大花猫?”秀芬眯着眼瞧了瞧,笑了:“像,胖墩墩的。哎,你记不记得,它最爱偷吃我晾的鱼干。”
话匣子就这么打开了。从那只猫,说到老房子当年怎么一砖一瓦盖起来的;说到儿子小时候在院子里疯跑摔的跟头;说到那些年厂里的效益,学校里的孩子……这些话,在城里的楼房里,好像被水泥墙堵住了,出不来。在这开阔的乡间,伴着风声虫鸣,却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。没有主题,没有目的,就是一句搭着一句,想到哪儿说哪儿。有时候说急了,还拌两句嘴,一个说“当年是你非要买那个贵沙发”,一个说“要不是你拦着,咱早把这院子翻新了”。争完,对视一眼,又都笑了。
这大概就是他们独特的“交蚕”吧。不是年轻人那种热烈的、充满网络语汇的交流,而是一种更缓慢、更扎实的“情感交互”。这种交互,建立在共同的记忆之上,需要安静的环境,需要不被打断的时间,更需要两颗卸下城市盔甲、愿意慢慢靠近的心。它像院角那口老井,深,且水源充沛,需要耐心地“压”,才能涌出甘冽的清泉。
夜里,躺在烧得暖烘烘的土炕上,能听见清晰的虫鸣。老李忽然在黑暗里说:“秀芬,等秋天,咱把这房子拾掇拾掇,墙刷一刷,窗框换个新的。”秀芬没立刻回答,过了一会儿,声音带着点朦胧的睡意传来:“嗯…窗台宽点,能多放两盆花。睡吧,明儿早市,买点韭菜,给你包饺子。”
窗外的月光洒进来,一片宁静。在这乡下的夜里,那些在城里被遗忘的、琐碎的对话,成了最实在的陪伴。日子还长,他们的“交蚕”,也像这慢慢苏醒的乡村生活一样,刚刚开了个头,往后,还有的是工夫,慢慢聊呢。